第一次跨时区,可能还需要些时间去适应,况且,现在这局面,也是她目前难以独自面对的局面。她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任性,因为她有了责任。左野磔陪着她讲故事,那略显低沉的优雅嗓音,漂浮在这静瑟的空间内,很微妙的掀起了上官琦的一些感触。他们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的,心里长久的隔阂着一东西,从未消散,她靠不近他,他也靠不近她,这十几年过去,一样如此。可是他们又无限接近的在彼此的心里,占据着不可划缺的位置。她微微的半垂着长睫,浓密的睫毛覆下大片的阴影,也覆住心里的郁伤。未来,未知的未来,何去何从,她一点的构想也没有。左野磔哄完女儿入睡,轻吻了一下她的小额头,拉好被子从床上下来。步出主卧时,厅里静悄悄的,上官琦已经不在那里,他在门口顿足了一下,移动修长的双腿往另一侧的方向走去。经过书房时,看见面着大落地窗的双人沙发上,有个安静的人影。真的很安静,安静至,如果不细心看,根本无法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人。他静了静,抿起薄唇,双手插着裤袋走了过去。上官琦知道他来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而他,只是伫在她的身傍,低眸看着她完美的侧面轮廓,同样的没有说话。也许是相顾无言甚是剪熬,上官琦终是沉眸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想回房去陪女儿。左野磔一路没有作声,只拿眼睛去看她,当他瞥见她手中拿着杯子时,聚拢着眉:“你喝的是酒?”
上官琦定住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中琥珀色的液体,举起来朝他晃了晃,凉薄的掀唇笑笑:“伏特加,我有三年没有碰过酒了,还记得这个味道。”
说罢,手中杯子往嘴边送,仰头喝下一大口。左野磔没有阻止她,只冷沉的看着,嘴角抿出冷峻的线条。上官琦把空了的杯子往他手上一送,转身就要出门,左野磔反手一拉,硬是把她人给拖了回来,上官琦人跌进他的怀里,非常冷定,她目光灼灼的仰头面着他。他也那样倾眸看着她,在这一室的幽暗中,某些暖昧的气息在蕴酿,在迅速膨胀升温。“你又想吻我吗?用强的?”
她挑衅的嗤笑一声。左野磔只紧了紧眸色,把她更用力的往怀里锁,他握着她纤瘦的腰线,眉眸压得极低,似是极力压抑着某种难抑的情结。这个该死的女人,从再见之时,她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刻意的似乎太刻意。“为什么要喝酒?”
他终是开口,高高的喉结上下起伏着,带着无法言喻的性感。“壮胆可不可以?”
她微微笑着,说出真实的感受。“上官琦!”
他冲口而出的声音,有些克制,更多的是压抑。“左野磔,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好好过?”
她微微的轻扇着羽睫伸手去抚这个俊帅逼人的男人。左野磔沉默的看着她,看她带着微醺的一些举动,原来酒,真的能够壮胆。像他早上去见她们母女之前,那数杯的威士忌,让他舒缓紧张的神经一样。见他不答,只沉沉的凝着她,她再问:“为什么?你什么都有,有才有貌有高贵的出身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你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笑,语调幽幽。左野磔沉默的不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上官琦用手去扳他的手,却扳不动,扳了几下,终是满腹心酸的又捶又打,他纹丝不动:“你放过我。”
“那么,你告诉我,谁来放过我?”
他开口,心脏传来疼痛的感觉,一丝一线,勒着呼吸。十四年,他也想放过彼此重头再来,可是,他就是做不到彻底遗忘。他对她,有毕生的责任。他放过她,谁来放过他?没有了她,他余生都不会再快乐了。“放过我就是放过你自己。”
“上官琦,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自私吗?”
他终于爆发,积聚长久的郁结在这一瞬终于打开堤口。“你丢下一切,不管不顾的走了,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上官琦眼中涌动,一时间心酸得无以复加,她当时不走,她还有活路吗?她的朋友,一个个都差点被情折腾得失去生命,小雨,风铃,顾惜,她们的一念之差,仅是因为觉得活着已无希望,她当时不走,还能让自己安好的继续过活吗?她不得不走,这样他们才能好好的。“三年来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上官琦,你一走了之,我左野磔最手眼通天,有什么用?我找不到我深爱的女人的下落,我不知道她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我不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我甚至不知道我一次次与她在慕尼黑擦肩而过!你让我放过你,我要怎么放过你?”
他咬牙切齿的逼问着她。如果可以不爱,他是想要放弃爱人的功能。但,他的心是活着的,是跳动的,他如何能够不爱这个占据了他整颗心的女子。他眼中有微芒闪烁,上官琦知道那是什么,她潸然泪下,有什么比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偏偏逃脱不了互相折磨不能靠近更让人感到心痛?她以为她不会再为这个男人心疼的,可是他眼中的恸疼,却是如此该死的让她心痛。她偏过头,倔强而冷硬地,不再去看他眼中的那些忧伤。她咬着牙关,紧紧咬着,不想让自己在他的面前难过流泪。三年,原来所有的记忆都不会逝去,她竟然还记得一点一滴,竟然还记得那些疼痛。左野磔深深的搂她入怀,闭着眸轻吻着她微凉的发。她的回归,终于让他的一颗空虚得无所着落的心,一点点的重回地面。上官琦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没挣没扎,在这一刻,她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想理会,不想想像。他们这样静默拥抱对方,熟悉的气息渡进鼻腔,久违的味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去拥有,拥有对方。许久许久过后,上官琦缓缓的推开了他,缓缓的转身,缓缓的步出空寂的书房,默默回到主卧。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是梦一场。未来那么远,谁能把握得住?他们不可能绕了地球一圈回来,就能把记忆中所有一切不快都抹掉,重头再来。左野磔没有回身,没有去阻拦她的离去,甚至,没有回首。有些事情,是需要重新开始的,他会让一切都重新开始。这晚,上官琦睡在主窝,左野磔睡在客房。彼此辗转,却最后都能舒眠。第二天,九点,左野磔从客房的床上醒来,睁眸便看见趴在床沿上骨碌碌的看着他的小佩儿。“佩儿?”
近距离放大的小脸吓了他一跳,看清楚是女儿之后,他往后仰仰头,跟她打招呼。“爹地早安!”
小佩儿八点半就醒了,洗漱过后就要来看爹地,上官琦拗不过,只得同意。于是小佩儿换好衣服就溜进了爹地的房间,见他还没醒,就趴在床头看呀看爹地好看的眉目。“宝贝早安!”
左野磔还没洗漱,稍稍的离她一点距离。“爹地该起床了,妈咪在准备早餐,有我喜欢的干贝粥。”
佩儿笑眯眯的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去拉他。“可是,爹地还想再睡一下下。”
“爹地已经睡了好多下了,佩儿都数了快一千下。”
“是吗?那爹地不得不起床了?”
左野磔失笑,从床上半坐起来,他看了看自己,幸好没有裸睡,不然现在可不好办。“是的,妈咪说,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如果你醒了,让我告诉你。”
左野磔这才想到自己的手机搁在起居室里,他昨天把号码发给了境生和泷泽,他从床上下来,对女儿说:“那佩儿可以帮爹地把手机拿来吗?”
“好的。”
小丫头一回身,就朝门外边跑边叫上官琦,两小辫子摇摇晃晃,煞是可爱:“妈咪,爹地要手机……”左野磔看着,唇弧微勾,起身去浴室里洗漱。刚挤好牙膏放进嘴巴里刷着,小丫头便一手拿着娃娃一手拿着手机蹬蹬蹬的跑了进来:“爹地,手机,给。”
她踮着小脚尖,把手机努力的递给他。左野磔边刷牙边回眸接过,口齿不清的跟女儿说了句谢谢。小丫头居然有模有样的说道:“不客气。”
然后就跑了出去。左野磔看得心情大好,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脸。有女儿的感觉真好。有家室的感觉真的很好。昨晚的真情流露,似乎没给他带来任何的情绪不良。一个这么大的企业他都能搞得定,一个小小的家,他没有理由处理不了。泷泽早上来电两通,主要是告诉他,他听说了他在台湾遇袭的事情,于是决定当即买机票回东京,因为境生出差去了T国,短时间一时回不来,而他正好没事。第二个是,他们一家三口回东京的机票已经订好,下午四点的航班,因为只有这个航班还有少量的头等舱。他打不通他的电话,以电邮的形式给他确定行程。左野磔洗漱完毕后,一路低头看着手机走出房间。上官琦刚刚把早餐准备完毕,抬头见他走过来,给他盛了一碗粥,入秋吃粥养胃,对大人小孩都好。“泷泽说回东京的航班已经订好,下午四点。等一下我送你们回去跟爷爷奶奶打个招呼。”
“嗯。”
上官琦淡淡应了一声。这是一种无力冲破的僵局,她没法选择,所有主导权在三年之后,一样掌握在这个能力通天的男人的手里。如果他同意离婚,那是结束这一切的最好方式。她想,很多人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她会坚持想要离婚。针不扎在肉上,你永远感受不到那种切肤之痛。你无法亲历见证婚姻爱情的死亡,就只能奋不顾身的逃离。那是拯救自己的方式之一。她相信,即便她不与左野磔离婚,多年前那种互相伤害,仍然会存在。就当,是为了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