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贤见自己未来的大舅哥又闭上了眼睛,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但却脸色郑重的朝顾远拱了拱手道:“顾兄,我知晓妍妹妹乃是你们家唯一的女孩,自幼娇宠。你放心,我也断不会让妍妹妹吃苦受罪的。便是现在提亲定下之后,我也定当等下届乡试,金榜题名之后,再迎娶妍妹妹过门。”
顾远掀了掀眸子,看了满脸忐忑的曾文贤一眼,淡淡道:“你敢让妍妍吃苦受罪,先想想能不能承担得了后果。”
顾远的语气很轻,偏偏曾文贤听着只觉得浑身发麻,胆颤心惊。等惊吓过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顾远这句话里的意思,一双眸子里当即就冒出了狂喜的光芒,“顾兄,你的意思是你同意我和妍妹妹的事了?”
“我同意没用,先要妍妍自己同意,而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顾远仍旧闭着眼睛,一副冷淡的语气道。曾文贤兴奋得差点没在马车里蹦了起来。他一直担心他现在一穷二白叔叔婶子不会同意他和妍妹妹的事,但现在只要顾兄相信他的实力,顾兄定然是能帮他说服叔叔婶婶的。马车在顾家的大门外停下。顾远面上没什么表情的下了马车之后,转头看向苏常,拱了拱手,说道:“今日之事,还有劳苏常兄替顾远保密。”
苏常脸上也没甚表情,木头一般的打量了顾远一眼说道:“姑爷,请恕苏常无能为力,此事,苏常不可能隐瞒公子。”
顾远笑笑,“不用苏常兄隐瞒五哥,五哥那里我自去说。”
他以前不知道苏泽这个表面纨绔的世家公子,原来对朝中局势掌握得如此透彻,那他倒是可以跟苏泽好好聊聊钦差徐大人的事情。上辈子他是中了状元之后,又在翰林院做了三年的翰林院编修,之后被调往刑部,办了两个大案子。当年便连升两级,任大理寺少卿。次年,当今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了让他能够有资格扶持新帝,更是一路将他破格提拔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也因为成为大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只可惜,他与当今圣上都看走了眼……也因为他上辈子前期是按部就班的晋升,等他离开翰林院的时候,作为刑部侍郎的徐林已经外放了,他没机会接触徐林,自然也不了解徐林为人。而且他记得上辈子来查这件事的人,也不是徐林。当时查此案的人,表面上不参与党争,只衷心于皇上,但实际上却是早已经投靠了二皇子一脉。他知道此事的时候,当今圣上已经龙驭宾天,二皇子已经登基为帝,就算他那时候心中对已经成为皇帝二皇子有所不满,却也只能好生规劝。除此之外,无可奈何。今日,他从林宅出来之后,总觉得整件事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没有想到究竟哪里不对劲。只徐林的态度总让他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他打算去问问苏泽,是否对徐林这个人有所了解。与此同时,县衙的后院儿。一身消瘦的徐林正站在窗棂边上,犀利而悠远的目光望着窗外。范学儒就站在他的身后。良久之后,徐林微微摇了摇头道:“那孩子的确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沉淀不够,太过浮躁了一些。”
范学儒听见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管林公公背后的是什么人,但他做的事情,圣上都是知晓的。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只有等到事情足够大,死了足够多的人,造成了足够严重的后果,再出手,方能捏住对方七寸。“徐大人,下官认为,顾远并非浮躁。而是他不愿意用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去做棋子。”
范学儒说道。徐林那天晚上之所以去跟顾远说那些话,就是想要让顾远就此撒手,而他也好任由事情发酵。按照他的预估,在年关的时候,就会有不少参与了此事的百姓被收印子钱的打手逼得走投无路。到时候再死一些百姓,他借机煽动舆论,然后再抓住林公公一党人,乘着民愤爆发的东风,他就能将此事一查到底。到那时候,这事儿背后不管站着什么天潢贵胄,他都能把人拉下来。不过想想范学儒刚才说的话……走这条路,要用那么多无辜百姓的身家性命作饵……徐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范大人,劳烦您差人将百姓借了多少印子钱都记录下来。再请万和钱庄地万掌柜来叙叙。”
——顾家。苏泽正在顾家的客房里,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做,百无聊赖之下,他去书房搬了笔墨纸砚来,正在自己画扇面儿。见顾远进来,他冷哼一声睨了顾远一眼,“你的命倒是挺大,居然还没把自己给折腾死。”
顾远没想跟他斗嘴。一双漆黑的沉静眸子看着他。片刻之后,苏泽投降一般的把手中的毛笔往旁边一丢,说道:“算了算了,我真是怕了你们了,有什么想问的现在赶紧问,趁本公子现在有心情跟你说话。”
“五哥可了解徐林徐大人。”
顾远开门见山的问道。苏泽好整以暇的把手枕在后脑勺上,往官帽椅的靠背上优哉游哉的一躺,“陛下这次派来的钦差是徐林啊?”
说完,他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顾远一眼,“既然来的是徐林那老小子,你今天算是白白被火烧了一趟了。”
顾远微微蹙眉,没接话。苏泽继续说道:“徐林现在应该是刑部尚书,那老小子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只要案子在他手里,那便是老虎须子他也敢拔了拔。只不过那老小子奉行的理念是除恶务尽,并且不惜代价。林公公这案子,啧啧……”顾远听到这里,对徐林的用心,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转身就朝外面走。“诶诶,顾远,你又要朝哪里走?”
苏泽连忙在他身后叫住了他,问道。顾远的手已经放在了门闩上,头也没回的说道:“去县衙,找徐大人。”
苏泽吊儿郎当的挑了挑眉,“咋的?现在知道自己坏了徐林那老小子的事,后悔了想要去赔礼道歉了。”
顾远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大手搭在门闩上,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不后悔,将恶人绳之以法的方式有很多种。以无辜百姓性命作饵,并不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