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大殿格外的肃穆,昔日的皇族至亲谋反被擒,亲口供认了与北国勾结叛逆的事实,群臣即使早知道了事实,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翘首等着踌躇满志的小皇帝的最后裁决。柳桐颜却有些心不在焉,迟迟没有开口,这样一来,气氛就更加凝重了许多,直到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太后驾到!”
大殿的人精神都是一振,先帝驾崩,留下旨意太后辅政,但是这位太后却从未上过朝堂,甚至在后宫之中也很少出门,以至于大部分的人并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小太后几次,而她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在坊间流传太后与卢王有私情,才阴谋作乱,只求抱得美人归的时候,毫不避讳的一步步踏上了大殿,即使是最稳重的元老大臣也不由稍稍探了身子,想早些瞻仰下拥有传奇色彩的文家双后之一的文宓儿。文宓儿穿着很正式的后服,繁复华丽,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稍大。即使在这些久混官场的大人们眼里,文宓儿的气质也足以将他们折服。那眉如远山,目也似远山!遥远深邃,苍茫大气,就如同遥远天际,万物主宰,可以承载天地一切,似乎看到她,就感觉天高地阔,有种若被她回看就会被看穿心底的恐惧,感觉莫名的寒冷,但偏偏她回头轻轻一瞥,被看见的人却是如沐春风,浑身都舒服。按说,这种气质与淡然,只有经历无数岁月的沉淀,才能逐渐养成,而太后虽位高,也不过双十年华,且少时家中逢难,其后辗转流离,并未受到持续的教育,偏偏其姐与先皇争得天下,天子姨妹,受尽荣耀,也未经历无数波折,这种人本应碌碌无为,却不想文宓儿可以有这样奇异的气质。以至于瞧了她的人都有一种错觉,这不是她应该有的眼神和气质,因为只有看过无数次铁血的人才应该有这样的坚定和寒意。大臣们远远看到她之后,目光要凝结在她眉目间很久,才能移开去整体看看她的样子。当今太后很美,这是所有人都坚信的,但她的美的脱俗空灵,便是在美女如云的皇宫,她也比那些更年轻的美人美上好几倍,这又出乎人们的意料,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的脚步,一时绝无声音。文宓儿走的很慢,闲庭信步,步子迈的不大不小,不急不缓,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和心跳一个节奏上。既没有因为自己突兀出现在朝堂上,引着众人不顾礼节的观望而有不悦,也没有因为像流言中所传的一样,多看柳彧清一眼,她只是很从容的进入大殿,一步步既端庄又洒脱,绝无女孩子该有的婷婷袅袅,却也绝不难看。看过文宓儿的正面,大臣们已经觉得她美艳过人,仰望背影,却更觉得她风华绝代!柳桐颜早已站起身来,施礼迎接道:“儿臣参见母后!”
众人随后跪地山呼海啸般唱诺:“臣等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文宓儿向着跪拜的众人之中站着的柳彧清嘴角微微弯曲,眼睛晶亮亮的,随后开口,声音很是低柔:“皇帝免礼,都平身吧,哀家来得匆忙,莫要扰了皇帝和诸位商议国事才好!”
文宓儿超然的地位和独特气质使得她越是谦和温婉的说话,越是显得大气高贵,一时间众人似乎都忘了今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柳桐颜亲自扶了文宓儿入座,这才恭谨问道:“母后此来有什么吩咐?”
文宓儿朝下望了望,依然用不大的声音道:“也没什么,军国大事哀家本就是不懂的,也不会去搀和,只是今天的事,于私,卢王也是皇族之人,哀家有话与卢王说!”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颇有些敷衍的意思,众臣的目光不由在两人身上逡巡,柳彧清此时眼中光芒一盛,无视众人的目光,嘴唇轻轻动了动。他单站在大殿的中央,大臣们肃立两旁,自是看不到他的嘴型,但是柳桐颜和文宓儿看得清清楚楚,他唤的是:“宓儿。”
柳桐颜嘴角一抽,高座上的女子却是面色平静,微微点了点头,竟是应了,缓缓顺着柳彧清的目光走向他。文宓儿走到柳彧清很近很近的地方才站住,微笑着看着他,柳彧清亦往前了一步,两人宛如久别重逢的好友,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柳彧清似乎早就伸手拥她入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真实。柳彧清微微一笑温柔道:“宓儿,你今天真美!”
“是吗?我不是很习惯华服,太过繁琐!”
文宓儿撇了撇嘴道。心知肚明今天就是永决,一转头将是天人两隔,但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忧伤,轻松地谈着话,仿佛多年的好友,情迷的恋人。时间有限,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旁人一时听不出说的是什么,总归不便多聊,柳彧清狠狠心,笑意上涌:“宓儿,如是有来生,我必娶你为妻,男耕女织,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俩行清泪才从文宓儿眼中流出,她了解他,知道柳彧清已经抱有必死的信念,她并不想阻止,亦无力阻止,与其让他痛苦地活下去,她知道他更想有尊严的死去。仿佛宿命,当初自己骗过柳彧清,在她怀中假死,仍记得他痛彻心扉地一声吼,如今却换成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这一刻,她明白当时他的心情,只是她却只能默默流泪,因为她还是太后,而他只是叛贼……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而逝者如斯。眼前的人再也无法生龙活虎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能并肩奋战,亦不能斗智斗勇,一切恩怨、爱欲、颠倒、缠绵,都收拢在一起,是这般端倪,又这般因缘。她想对着柳彧清笑一下,然而从内心最深处涌出的一股忧伤让她根本没把这个笑容带出来。她似乎没多少力气一般,摇摇晃晃,差点瘫倒在地上。曾经叱咤风云的卢王在大殿咬舌自尽,临终前,站的是当今太后,没有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也没有知道两人为何要做得这般高调,总之这就是轰动一时的谋逆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