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陌尘清歌,你比我这个没有心的人,更没有心呵。”
夜晚,我总会梦见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如此的空灵。窗外的雨下得很大,稀里哗啦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却消不掉那微弱的声音,像是在挣扎着,用尽力气说出的话。宛若垂死挣扎的飞蛾,发出最后的低鸣一样,使人不由自主的叹息。无心,无心。我轻轻的唤着,蹂躏揉揉惺忪的眼睛。目光瞟向窗外,游移不定。那声音仿若魔咒,一下子,一下子的敲击着我的心。我那原本很是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终是淡然,留不下什么,却很是压抑。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我记不得什么了,只有自己的名字在脑海中很是清晰:陌尘清歌。四个字的名字,在这时间怕是很是少见,我不禁有些自豪。但潜意识仿佛在告诉我,有一个人。有着和你一样长的名字,也有着,和你一样的骄傲。是谁?是那个女子么?我轻轻地呢喃了一句,意识渐渐脱离了我的控制,一个名字从我的口中飘出。“绝烟未央。”
无心在听到我说话的时候就出来了,一双眸子温柔的看着我,一身紫色的衣服,那姣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微笑,无论怎样的开怀,都显得那般孤傲。纤纤细手在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突然的一颤,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惧,皱了皱眉:“无心,你认识那个绝烟未央?”
无心淡淡的看着我,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浮现:“清歌,你说呢?”
她不再唤我主子,坐在我的身边,望着我,眸中的决然令我微微一震,我轻轻一笑,抚上无心的眉间,轻轻地道:“无心,你认识。”
她嫣然一笑:“但主子,永远不能认识。”
她说罢,翩翩而去。我听着风雨声,怔神,疲惫的闭上眼睛。我,永远不能认识么?嘴角轻轻勾起,可笑。二、无心是我的下属,也是贴身的侍婢。取名无心,来于无心,更散于无心。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也不怎么讨厌她。大抵是因为无心身上那淡淡的梅花香吧,那清浅的笑容也很是干净,一双眸子含着平静的笑意,宛若夏风,总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所以对我而言,她在与不在,都不怎么有必要。但好歹是个我看得过去的人,况且也是我少年时救过的人。说起来,也有三年之久了。当时我执意脱离门派,想要去闯天涯,寻觅一个知心人,掌门拦不住,也就随了我的意愿,更想让我吃吃苦头。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最头疼的弟子,竟然在一小时之内笑意盈盈的归来,甚至背上,带着一个昏迷的妙龄少女。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中透着一股灵性,淡淡的红晕在脸上浮现,很是乖巧。掌门惊得目瞪口呆,我却笑了笑,随意的将背上的少女递给他,“这少女,我要了。”
不过是我一时兴发,做了件好事的证明而已。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拔刀相助,那少女被玷污了不是更有趣么?我笑了笑,大抵是因为那梅花的淡淡清香,我闻的舒服吧。事情的结果是我在门派前跪了半上午结束的,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一个傲气的姑娘,被羞辱了也不是件好事。我如此想着,眯了眯眼睛。正午的阳光有些毒辣,我思索了下,便脱了外衫,喜滋滋的想,最好晒出个蜜色的肌肤来更好。正在这时,那女子走了过来,一步一步都极为拘谨,蹲下身来,冲我绽开了笑容:“多谢相救。”
说着,也跪了下来。她是有些庆幸的样子,眉目间笑意和惶恐夹杂在一起,很是纠结,但那笑意却令人感到舒适。我不说话,看着笑意盈盈的她,突然问道:“要是你当时被玷污了,事后会怎么样?”
她不答,只是依旧清浅的笑着。那笑犹如春风,扫去了人的不安,带来了许些温暖。她眉眼弯弯,轻轻一笑的样子,宛若一幅水墨画。我当时不解的很,但掌门师叔已经缓步前来了,扁了扁嘴,也不再问什么,和她一起受教。这大抵,也是个错吧。其实,我早该知道,她那般的决绝,也怪不得她。当时我以为那个少女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依旧优哉游哉的过着日子。只是过了三天,一个全新的人便出现了,依旧是哪个少女,眉目清秀,一脸乖巧的在我的面前。她不叫什么,只叫做,无心。无心,取名无心,来于无心,更散于无心。三、雨停了。我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思来想去,还是早早睡了好。我刚闭上眼睛,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陌尘清歌,你比我这个没有心的人,更没有心呵。”
无稽之谈。我低低的骂了句,却发现早已睡不起来了,愤恨之间,还是无奈的叹息了声,披上衣服,准备到小院外看一会儿夜景,理一下思绪。靴子踏出门栏,我不怎么打理自己的仪容,懒散的披着青丝,同样懒散的眸子在院子里乱飘,寻了个好地方,便不顾及身份的坐了下来。这地有些凉,却是舒爽的,有着微风轻轻吹过,吹落了满园的花朵,凌乱的飘着,却独有她的一分唯美。我舒适的眯着眸子,悠悠的叹息一声,双眸穿过花雨,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紫色。那笑容,依旧的清淡,令人感到舒适,轻轻的踏着花瓣,脚下仿佛盛开了一朵一朵的花般绚烂。穿过花雨,她显然看到了我,轻轻的点头:“长歌。”
一双眸子含着淡淡的笑意,紫衫轻动,竟是说不出的美好。我痴痴地看着,不知怎的,想起这少女那是竟然快被玷污了,就觉得有些惋惜,同时庆幸的长舒了口气:“无心。”
她一怔,再次笑了起来:“长歌,你说,无心是什么?”
她的眉目间笑意浅浅,却最动人。我郑重的看了看,答道:“无心便是无心。”
这一个回答,是对是错?她再次嫣然一笑,喃喃道:“但你能记得,无心是无心么?”
我一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无心,到底在说什么?有些迷茫的看着无心,她的眉目间散发的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悲哀,继而,挥袖而去。那股熟悉的梅花香,也随之而去。我怅然若失,耳边响起的却是那个女子,有些绝望的话。大抵是无心,也变无心。叹了一声,我在小院中闭上了眼睛。就此长眠,也好。四、翌日,晨。若不是无心唤我起来,我怕是真的在这里长眠了。昨日晚,雨又下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很沉,白淋了一夜的雨。无心见了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怔了怔,便笑了起来,很是高兴。那嘴角绽放的弧度,赏心悦目的很。我看了无心半晌:“无心,你若是多笑笑,多好。”
她看了我一眼,大抵是觉得我说的是真的,面上浮现女儿家的羞红,嗔道:“乱说!师傅还在等着,不可怠慢。快去换件衣服。”
“是是。”
我也有了心情跟她讨饶,嬉笑着,准备回到屋子里,却脚下不稳,昏昏沉沉的昏了过去。最后看见的,是无心惨白的小脸。听不太清楚她的话,只是依稀靠着那口型辨认,有些奇怪的喃喃:“……九幽?”
突然,脖颈被狠狠地重击。无心……你为什么……话未出口,便晕了过去。无心不说话,抱着陌尘清歌就飞往掌门处。风呼呼的刮着,终于,她停住脚,冷冷的道:“救他。”
充满笑意的声音传出:“救他?无心,到底是救他,还是救你呢?”
话音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出来,笑眯眯的看着无心:“妮子,说话恭敬点,我可是掌门。”
“救他!”
无心凌厉的看了掌门一眼,抿着唇:“说吧,条件。”
她一向干脆利落,轻轻的放下陌尘清歌,贪恋的画着他的轮廓,笑的那么满足。掌门看了一眼,终于叹了口气,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很是沉重,“妮子,不是我不帮你了,是实在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
无心沉下脸,看着掌门,放下狠话:“你若救不好他,就去死。”
掌门直直的望着她,苦笑了一声:“妮子,这话我是说真的。清歌本就是因为九幽丧去了意识,精神疲惫,虚弱得很。最近是不是有了复苏的情况了?那便是清歌自己,想要夺回记忆。九幽,不能行了。”
无心一字一字的道:“那怎么,才能让他继续这样?”
掌门冷下脸:“要他死!”
无心不再说话,沉默着,直直的看着掌门。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掌门开始絮絮叨叨:“九幽撑不住了,要么,妮子你让清歌恢复记忆;要么,就狠心的让他死了算了,你到底选哪一个?”
无心冷下眸子,咬着嘴唇,那鲜血染红的嘴唇很是好看。半晌,她垂下眸子,抱着他,低低的道:“老头,那便让他活着吧。我舍不得,终究是舍不得。”
语罢,泪水轻轻地流出。掌门叹息一声,进了屋子准备材料。而她则在外面,守候着沉睡的他。守着守着,竟然守候了三年。三年,他的心在别人身上,却瞧不见,暗夜里守候着的她。五、无心还记得掌门最后说的话。“清歌体质虚弱,受了三年九幽的迫害,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那老朽便先告辞了,让你们两个呆在这个庭院里吧,老朽可受不了这寂寞了。”
掌门笑的潇洒,把拐杖一甩,便飞出了这山。无心恍惚了一阵,痴痴的笑了。等候,是她最熟悉的,是最煎熬的,却也是最幸福的。这里,便只有她,看着陌尘清歌那熟悉的面孔。她轻轻一笑,走出门,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叹道:“这梅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
从此她的生活,就只有两样。一是等待花开,一是等待陌尘清歌清醒。无心就像一个贤妻良母一样,每天打扫房间,清洗碗碟,甚至……趁着陌尘清歌不清醒,偷偷的吻上他的唇。她每一样都做得仔细,终日穿着那件紫色的衣服。换了又洗,洗了又换,累了,便在他的身边躺下,红了一张小脸。无心在陌尘清歌的耳边经常念叨:“清歌,你说,无心是什么?”
她这时,期待着陌尘清歌能够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笑道:“当然是我陌尘清歌的妻子。除了这个,无心还想做什么?”
她欢欢喜喜的过着,熟悉了他的味道,熟悉了他没有声音,那掌门忍受不了的寂寞,他都能忍,也都可以忍。无心知道,只要有陌尘清歌的地方,就没有寂寞。正如他那三年,她默默地守候。风乱了,无心,也终究成了有心。不知不觉,大半年过去,早已经是冰雪满地。但那庭院里的梅花还是没有开,无心有些焦虑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身上的衣服添厚了些,但还是一袭紫衣,呼出的雾气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她那带着红晕的脸很是朦胧。纵使一夜风寒,她还是要等。无心想要看着梅花开的样子,是多么的美丽,她期待着那一瞬间的来临。皱了皱眉,无心走到房间内,看了看厚厚棉被中的陌尘清歌,绑成了一个布娃娃似的,那张小脸在棉被中很是可爱,她心下欢喜,喃喃道:“清歌,怎么还不醒来?”
说罢,慌张的捂着自己的嘴,一颗心跳得厉害。日子久了,无心看着这样的陌尘清歌,心底总会有一阵的恐慌,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清歌,醒来,快醒来!”
这种感觉让无心很是惶恐,有些担忧,却也是期盼着。静了半晌,无心看陌尘清歌没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便像是逃一样的躲在了外面,静等梅花开放。天渐渐黑了,无心从屋内找出一个纸灯笼,勉强点了许些的火苗,在狂风中很是微弱。灯光照亮了无心的脸颊,她痴痴地笑着,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个阴影来。无心怔了怔,刚想回头,一脸笑意,一把剑,从她的胸膛穿出,血,染了一地。她张着嘴,脸色惨白地看着陌尘清歌,只见少年的眉目中杀意横生,毫不留情的想要抽回。“别……”无心低低的道,乞求的看着陌尘清歌,张了张嘴:“清歌……”“住口。”
陌尘清歌看着无心,淡淡的道:“你困我三年,又如何喊得起这名字?”
她困他三年……无心想要笑,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笑的一如既往的清雅,眉目弯弯,竟是说不出的嘲讽:“清歌,你知我困你三年,却为何不知我守了你三年?”
她再次笑笑,不等陌尘清歌收回剑,就径自拔了出来,眉目间的狠绝让人心惊,“咳咳……”她还想说什么,只是太过无力,太过无力,一下子倒在冰地上。“……”陌尘清歌没看她一眼,抿着唇,将剑一扔。他,连她沾染上的东西都不想再看一眼……无心笑的讽刺,渐渐失去了意识,睡在了这梅香幽幽的小院里。陌尘清歌离去的背影如此决绝,只是闻到那幽幽的香气后,转过身来,喃喃道:“梅花未开,却空有香气……”他想笑,却苦涩的很,笑不出来。这正如她一样。无心,却为何有心?尾声。我是陌尘清歌,从此游走于任何的地方,无影,亦无踪。怀间总有一酒,香气扑鼻,却清淡得很,是梅花香气。我不知道我喝的是酒,还是那逝去的人。我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无心,终究有没有心。一切都不是那么的重要,只因那人已经逝去了,再也回不了头。这梅花香的很清淡,令人感到舒适,我独爱这种味道,也不娶妻,与它相伴一生罢了,也好。只是,那人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无心,无心,奈何有心,便只是我的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