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外。李林甫和安禄山下了马,步行来到楼前。楼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一副盛世之象,安禄山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火热,他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脸上满是向往:“十郎,想不到入夜的兴庆宫,竟是如此的热闹。”
“热闹吗?”
李林甫驻足看了一眼笑道:“老夫觉得还是军营的号角更热闹。”
安禄山惊醒过来慌忙说道:“十郎说的是,禄奴不该贪恋享乐,应当为圣人,为大唐建立万世基业!”
“这些漂亮话,不用跟老夫说,去跟圣人说吧。”
李林甫笑着进入了殿中。安禄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林甫的背影,感到深深的忌惮。杨国忠已经在殿内等着了,哥舒翰和韦伦站在他的身后,见到李林甫来了,三人不约而同的行了一礼。“多日未见,十郎的精神还是如此的矍铄啊。”
杨国忠笑道。“杨公说笑了,李某已是冢中枯骨,油尽灯枯了,比不上杨公风华正茂啊。”
李林甫打了个哈哈回道,目光不动声色的瞟了韦伦一眼,心想这个年轻人是谁,之前从未见过。两位政敌不动声色的吹捧试探了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知己故交。但安禄山和哥舒翰两位番将,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互相看彼此不顺眼,都没有正眼看彼此。韦伦人微言轻,能进勤政务本楼,也是因为有杨国忠罩着,他牢牢记着王烁教给自己的任务,祈祷着李三郎赶快出现。“两位卿,聊得不错啊。”
李三郎高大略有些肥胖的身躯从后殿里出来,在高力士的搀扶下坐在了榻上。臣子们赶紧行礼,虽说都是天子近臣,但是该有的礼节绝对不会忽视。“行了,都不用跟朕客气了,北蛮子,赏给你的庭院,你还满意?”
李三郎笑呵呵的指着安禄山问道。“回圣人,小人不过是一介胡人,能得到圣人赏赐,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哪能有不满意呢。”
安禄山毕恭毕敬的回道。李三郎朗笑一声,看向高力士道:“看到没,这个北蛮子,其实是在跟朕倒苦水了,还是不满意啊,你回头差遣工部,在将他那宅院修缮一下。”
“老奴领旨。”
高力士上前一步笑着应下。“对了,还有哥爱卿,他那宅子也该扩一下了,一并交给工部去办。”
李三郎没有厚此薄彼,赏赐安禄山的同时,也没忘记给哥舒翰一颗蜜枣。原本脸色有些暗淡的哥舒翰,听到李三郎的赏赐后,喜不自胜的出列行礼:“臣谢陛下圣恩!”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李林甫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站了出来。杨国忠脸皮重重的抖了下,用眼角的余光撇着李林甫,心想这老东西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韦伦深呼吸了几次,心脏砰砰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知道,李林甫接下来要说的事,将会是重中之重。“哦,哥奴有何要事?可是事关江淮恶钱的?”
李三郎精神一振问道。“回陛下,恶钱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可眼前有件事比恶钱还要令老臣恐惧,甚至夙夜难寐!”
李林甫的话语掷地有声,李三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哥奴,究竟是何事?”
“南诏王阁逻凤反唐!剑南节度鲜于仲通知情不报,私自出兵,致我大唐损兵折将,南诏被迫和吐蕃结盟,对我大唐江山是一大隐患!”
李林甫冷声说着,目光同时瞥了一眼杨国忠。朝野上下都知道,鲜于仲通和杨国忠乃是一党,而且杨国忠还是名义上的剑南节度使!无论怎么看,杨国忠都有瞒报失责之罪!杨国忠心头一惊,冷汗瞬间从脸颊流下,心想老不死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李三郎沉吟一声,神色冷冽的看向杨国忠:“杨卿,可有此事?”
杨国忠轻轻的换了一气,出列行礼道:“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鲜于仲通虽然兵败,但南诏也不好受,此事完全是阁逻凤吃里扒外,和鲜于仲通无关。”
“不管此事是谁的责任,现在南诏和吐蕃勾连已是不争的事实!”
李林甫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安郡王,你久经沙场,深谙兵事,倘若南诏和吐蕃勾连在一起,我大唐该如何应对?”
安禄山心想,原来十郎是为了这件事才把我带来的。他清清嗓子,收敛起笑脸回道:“圣人,此事非同小可,吐蕃地高,大唐地矮,吐蕃本就有天然的地势之优,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而南诏又在我大唐腹地,可直通巴蜀,倘若吐蕃从河西、陇右出兵,南诏从巴蜀之地进犯,长安危矣!”
此言一出,韦伦倒吸了口冷气,军事并不是他的强项,但他也明白,一旦安禄山说的事真的发生,长安城将会无险可守!他对王烁的佩服程度更上一层楼,不愧是仙人弟子,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精!“陛下,臣以为,安禄山之言,完全是无稽之谈!”
哥舒翰出列神色傲然道:“臣守陇右、封常清收河西,吐蕃安敢来犯?至于南诏之地,地窄人稀,不足为虑!”
李三郎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扣着,目光从杨国忠身上移到了李林甫身上。“哥奴,哥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你怎么看?”
“陛下,老臣以为此言差矣!”
李林甫瞥了一眼哥舒翰冷哼道:“前些年,我大唐刚与大食交战,之后又与契丹等地交恶,若是这些地方一起起兵,大唐该如何应付?”
哥舒翰一时语塞,虽然大唐人骁勇善战,但周围的那些胡蛮也不是善茬儿,一旦大唐陷如包围圈,恐怕只有被蚕食的份儿!杨国忠心急如焚,南诏之事,他当然清楚,只是那都是两年前发生的事了,他本以为李林甫忘记此事,谁曾想他竟然再此发难!更让他感到束手无策的是,李林甫还带着安禄山来了,安禄山这个胡将,可是谁受圣人信赖的!李三郎的目光渐渐的阴沉了下来,花白的胡须也轻轻颤抖着,杨国忠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杨国忠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说道:“臣,这,这就让人去想办法…”“办法不是这么容易想出来的!”
李林甫冷笑道:“陛下,臣提议,立刻对南诏发兵,同时派遣使臣,两种手段齐下,迫使南诏和吐蕃的同盟破裂。”
“哥奴 啊,还是你能替朕办事,这件事,就依你的方法来。”
李三郎高深莫测的笑道。韦伦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便是需要他出面的时候了。仔细想想,也许过去的人生,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专属于他的时刻。韦伦站出来行礼道:“陛下,自古以来行军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要对南诏用兵,还要提防吐蕃和契丹的来犯,军饷和粮草便是当务之急,之前杨公便与臣商议过,先将军饷问题解决,在谈用兵之事。”
“现左藏库中有钱帛一百五十万贯,这一百五十万贯不能全充作军饷,所以当务之急,应以铸钱为重,新铸之钱,充当军饷,如此一来,对南诏出兵也无后顾之忧了。”
“杨卿,可有此事?”
李三郎挑眉问道。杨国忠知道韦伦这在无形中为自己开脱了,他心中大感安慰答道:“确有此事,臣今夜前来,也是想跟陛下提议,推韦伦为铸钱内作使判官,掌管天下钱炉铸钱。”
李三郎揉了下眉心,神秘的笑道:“如此甚好,此事就这么来办,韦伦,即日起,你便是我大唐的铸钱内作使判官,早日筹集军饷,为我大军出征所用!”
韦伦深吸一气,强压住心头的激动,但声音还是难抑激动。“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