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紫宸殿内。一位身穿紫衣官府,腰配金鱼带,头戴幞头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进了宫内。老人环顾了一眼四周,对端坐在大殿上那人笑道:“臣王焘拜见圣人!”
那人微微一笑,微白的双鬓下是一张有些发福和松弛的脸,稍有些肥硕的身躯内,却蕴藏着一股雄厚的王者之气。此人正是大唐皇帝,李三郎李隆基!李三郎笑了笑道:“王公好久不见,来,坐下说。”
王焘道了声谢,一个同样身穿紫衣的老宦官,让人搬来一张罗汉床笑道:“王公,这 是大家特许你的,你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嘛。”
王焘笑道:“多谢圣人,多谢高翁。”
王焘又看向站在左手边的两人,只见一人生的人高马大,一双豹眼格外的凸出。另一人同样身材高大,形象俊美,,见到王焘在看他,他也朝着王焘微微一笑。王焘冷哼一声拿起象笏说:“圣人,臣已多年不问朝事,一心只想着编写医书,为圣人为大唐出一份力!”
俊美的中年人笑道:“王公高义,是我大唐之福啊!”
王焘斜睨了一眼那人道:“臣之前曾在李十郎府上见过一奴仆,此人颇有才华,深谙医学之道,以黄花蒿治疟疾,又有防疟三策,不知这些十郎可跟圣人说了?”
李三郎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递给旁边紫衣宦官一个眼神。紫衣宦官会意的看了殿下站着的另两位大臣,朝李三郎点点头,示意已将消息告诉这两人了。“朕已知晓。”
李三郎摩挲着肚子笑着说道。王焘一瞪眼道:“既然李十郎跟圣人说了,为何圣人不推之于众?”
豹眼大臣叉手道:“王公一心为民本是好事,只是这黄花蒿是否能治疟疾,还不能妄下定论。”
王焘怒喝道:“王鉷,你是在质疑老夫医术?”
豹眼大臣正是官拜京兆尹的王鉷!王鉷出列道:“圣人明鉴,臣自然不敢质疑王公医术,只是这黄花蒿是一低贱奴仆随口所说,虽然救了李家小娘子的性命,但谁知这是不是个例?”
王焘气结:“此事无需你操心,自有老夫亲自踏遍河山,以证此药功效!”
李三郎嘴角稍稍一撇,这个王焘哪都好,性格耿直,医术又高,而且还忠心无二,但唯独有一点却让他很不满意。这位医者,会做医生,却不会做官。王鉷拱手道:“那等王公亲自踏遍河山之后,再将此法推之于众,否则有些性命无忧之人服了这黄花蒿却死了,这要怪罪与谁?一个小小的奴仆?”
王焘哑口无言,刚刚他在气头上,所以才有了那么一说,却没想到反而被王鉷利用了。王焘扯着脖子喊道:“还有防疟三策,为何也不予施行?”
这回换那俊美的大臣出列说道:“王公有所不知,将长安城明渠改暗渠所需人力、财力都要从长计议,此事急不来。”
“这…”王焘蔫了下来,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这是为我大唐百姓好啊。”
“王公一片忠心,朕心甚慰。”
李三郎走下殿来到王焘面前,亲自将他搀扶了起来。见到李三郎,王焘一时间老泪纵横,他虽然不会做官,但也知道,为官者需体恤民情,为民请命。想到刚刚两位大臣的极力反对,王焘委屈的像是个孩子道:“圣人…”李三郎亲切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交由下面的人费心去,王公你年老力衰,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嘛。”
王焘心中一黯,即使他再不谙官场之道,也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是时候退出朝堂,上书乞骸骨了。他起身行了一礼道:“圣人说的是,臣,臣告退。”
看着王焘颤抖的身影走出殿外,李三郎瞥了一眼王鉷和杨国忠:“王公年过八十,让一老翁走遍山河,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王鉷一惊赶紧跪下说:“圣人明鉴,臣,臣只是担忧,这黄花蒿也许只对李阁老府上的人有用,故才有此一说。”
李三郎摆摆手:“黄花蒿一事就算了,让太医署定下药方先在西京、东都二地施行,至于防疟三策再议吧,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臣告退。”
“臣告退。”
两人后退出殿外,身影渐渐消失不见。老宦官来到李三郎身边说:“老奴按照大家的吩咐,将王烁这个名字告知了杨国忠,将李淳风之事告诉了王鉷。”
李三郎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不出朕所料,王鉷对十郎所提两策倾力反对,这也是他比不过十郎的一点啊。”
……刚回到李林甫府上,还没下车呢,王烁就被鹰奴像提溜着小鸡似的拎了下来。这一路上从外院到前院在到后院,就像是展览似的,让王烁在李家上上下下出了风头。王烁想死的心都有了,简直是无地自容!带着一帮小郎君观察云朵的元公辅见状,直接改今天的算学课为美术课,题目就叫王烁日游图。而且嘱咐众人,一定要把鹰奴的威武雄风画出来,重点呢就放在鹰奴手上,一副惶惶不安猥琐气质俱现的王烁身上。王烁气得直朝元公辅比中指!他本以为这些小郎君会念自己的好,拒绝元公辅的恶臭提议,不料这些兔崽子们欢呼一声,竟让鹰奴慢点走,最好在换几个姿势!甚至有人提议把王烁往天上扔两圈,这样才能抓住人物的神韵。王烁气得咬牙切齿,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等着吧,半个月不给你们讲故事,再给你们出些数学题,小小年纪就给我愁的掉头发去!进了后院,王烁赔笑道:“鹰公,阁老叫小人何事?”
鹰奴脸色平淡一言不发,步伐不急不缓。“鹰公,小人酿了些好酒,孝敬您一些?”
“鹰公,小人喘不上气了要…”走过正堂,走过书房,王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李林甫见他只会在这两个地方,看情况今天是改地方了。难不成是仓库?李林甫想通了,要给我分财产?看李岫和李屿这哥俩抠搜的样子就知道,李林甫也大气不到哪儿去!难道是…王烁猛地抬头看去,在他面前是一座如弯月一般的房间,他深吸一口气,心头无比震撼。果然是偃月堂!这老狐狸,出了什么事,竟然要在偃月堂见我?要知道这地方,可是老狐狸的密室,无数的阴谋阳谋都出自于此堂,就算李岫没有命令也不得靠近!鹰奴把王烁放下,示意王烁进去,自己则背对着门守在外面。王烁忐忑不安的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偷偷的朝里看去。只见老狐狸和王焘两个加起来一百五十岁的人,竟然在喝闷酒,旁边还有李鹿萍在伺候着斟酒。这个组合,什么情况?“进去看去。”
鹰奴一脚揣在王烁高高撅起的腚上,直接把王烁踹了进去。王烁趴在地上疼的直抽冷气,这老头别看干瘪,劲却真不小!李鹿萍轻笑一声,但转念一想这场合不能太放肆,赶紧收敛起笑容,但眼睛还是瞟向王烁那边。她心想这个王烁,眼睛不安分的瞟什么呢!突然,王烁看向了李鹿萍做了个鬼脸!李鹿萍惊呼一声,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脸倏的一下变得通红,手忙脚乱的把酒倒进了李林甫的脖子里。李林甫哎呦一声:“鹿奴啊,你嫌这酒太多了?”
见王烁一脸坏笑,李林甫怒喝道:“还有你,小王八蛋,再敢偷看老夫孙女,小心你的眼睛!”
“阿翁!”
李鹿萍羞臊的跺了跺脚,把酒坛往食案上一放:“不理你了!”
李鹿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路过王烁时,还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王烁嘿嘿傻乐着,李鹿萍娇嗔一声,直接跑了出去。王烁给李林甫和王焘行了一礼,心想我没偷看你孙女,我那是光明正大的看,是欣赏!王焘大笑了两声,招呼着王烁坐下:“来来来,李阁老府上竟然有如此美酒,老夫这也是头一次喝,小郎君,给老夫斟酒!”
王烁屁颠屁颠的抱起酒坛,闻到酒香后,他脸色猛地一变,在看李林甫那老狐狸一副奸诈的笑容,王烁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你这老狐狸,这是老子的醉仙酿啊!果然这府上所有的事都瞒不过这老狐狸!王烁更加坚定把酒坊建在长安城外,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不然有多少好酒都被这老狐狸送了人情了。不忍心归不忍心,王烁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酒给两人倒满,当然也没忘给自己倒了一碗。他问道:“阁老,不知叫小人来是何意?”
李林甫笑道:“你的黄花蒿和防疟三策,圣人只批准了前者。”
王烁先是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点点头。王焘诧异的看了李林甫一眼问道:“小郎君,你不觉得奇怪?这可是利民的好法子啊!”
王烁轻轻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这两种都顺利施行了,小人那才奇怪。”
“法子是好法子,但要看谁提出来的,这事如果是王公你提出来的,小人相信从圣人到各位相公阁老,都会拍手叫好,到时候王公还会加官进爵。”
“可如果是李阁老提出的,那只会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