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按了好久,依旧没有人来开门。男人退后一步。不用他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关眠立刻上前,只轻轻动了几下,门就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了。近午时分,外面阳光正好,但房子里却暗的惊人,厚重的窗帘密密实实的遮住窗户,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整个屋子也安静的惊人,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关眠惶恐,“沈先生,我真的没有看见她出门。”
人怎么失踪了!男人环视四周,眸光敏锐锁在某处,束成了刀锋。关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倏地一惊。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人,房子光线本来就暗,她又安静到近乎漠然,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关眠暗自惭愧,都说沈先生的眼睛视物有些困难,没想到居然他心明眼亮的将他这个健康人都比了下去。为了补救,他举步就要往沙发那边走,脚还没抬起,就听身后男人淡声道,“你先出去。”
关眠一怔,下意识望向男人,但也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温文和善,实际上铁血在骨子里,所以他一句话没说,默默退了出去。男人掩唇咳嗽了几声,在离沙发上的女人不远的地方坐下,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低道,“好久不见,樊心。”
樊心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转头都没有。她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黑暗,除了容浔,现在谁也不能引起她任何的注意力。男人似乎根本不奇怪她的反应,掩唇轻轻咳嗽了声,“还是说,我应该叫你何心儿?”
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名字跳入耳膜,一直静止的女人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而已。“十一年不见,你难道也这么健忘,也忘了我?”
男人轻轻一笑,“不过就算你忘了我,也不应该忘记那张有三百万的银行卡吧。”
清清淡淡的话语,平静的语气,却仿佛是最锐利的刀锋,瞬间劈开迷障,尘封已久的已经遗忘的过往直接展露在所有人面前!樊心霍然站起!已经许久不曾出声而显得沙哑的声音里全是惊恐,暗沉的眸子也因为恐慌而发亮,她惊骇的看着坐着的男人,但因为光线的问题,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就算这样,那人在她眼里已经成了恶魔般的存在!“你……”许久没有说话的声音显得沙哑,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我没有死。”
男人淡淡一笑,“但我妈死了。拜你所赐。”
樊心脸上表情一木,脸上泛着再也压抑不住的恐惧,“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她慌忙站起身,“这是我家,请你出去!”
“你就是这么对待故人的?”
男人不以为意,轻声咳嗽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呢?我记得当初你找到我妈的时候,可是很开心的,我现在还记得你当年的样子,嗯,说起来,你那时候也就十一岁是不是?”
“你出去!你出去!”
樊心嘶声尖叫。“冷静点,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孕妇,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考虑。”
男人声音清凉如水,“如果真出了事,你说你该怎么向容浔解释呢?”
樊心像是被点中了穴道,浑身一僵,却也真的不敢再喊,瑟缩着往后退,哀哀哭泣,“都过去了这么久,我、我当时年纪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那个样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男人怜悯看着樊心脸上的恐惧,长久浸淫在黑暗里,他已经很习惯在黑暗中视物了。“你也不用怕,当年的事虽然你是主因,但会变成那个样子,我们母子也有逃避不了的责任。”
所以,即使他早就知道樊心的存在,这些年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既然所有人都极力想要甩脱的过往,过去就过去了。樊心眼睛一亮,惊疑不定的看着男人,“所以你……”“我今天来,只是想劝你一句,安分点。”
“你……你说什么?我不懂。”
“安安分分的待产,别再利用别人。”
男人自嘲冷笑,“虽然这是你的拿手好戏,你要扮演白莲花就去容浔面前演,别影响别人。”
樊心呆了呆,霍然明悟过来,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你也是为了她来的?”
“当然。”
他微笑,既然他出面,就没想隐瞒。“可她才是导致你妈死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她就不会死!”
樊心出离愤怒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为了樊雅!她明明才是被该呵护的人!“你忘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冷焰盟就不会找到你们,你妈也不会因为失足掉下海!都是她的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猛地顿住。但已经迟了。男人眸光猛地一锐,汇成刀锋射向樊心,“当初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你藏在哪里?”
他站起身,迫近樊心,声音骤然冷上几分,“还是说,当初冷焰盟的人能找上门,完全是因为你?”
男人冷沉的气势迫面,樊心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呼吸急促,本能的往后退。她其实是想起身逃跑的,但她双腿发软,别说是逃离,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我……”“你说!”
男人大喝!“不是我!不是我!”
樊心尖叫,“是容浔!是他告诉风醒的!是容浔!”
……樊雅略有些懊恼的看着守在家里的容浔,“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也不会去见樊心的,你真的不用守着我的。你今儿不是有董事局的会议么你的?”
容浔似笑非笑瞥眼过去,将一碗药膳鸡汤直接搁在樊雅桌前,樊雅苦着脸看着那碗鸡汤,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吃吃吃,体重飞速上升,她都怀疑自己要被容浔当成猪来养了。她眨巴了眼,表情纯真眼神纯挚,“容浔,别再逼我吃了,我快成猪了。”
“猪不会乱跑。”
樊雅悻悻坐回椅子上,现在她知道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早知道一次贸然行动的结果是被彻底监禁,她怎么着也不会做这种蠢事。容浔微笑在她面前坐下,虎视眈眈,“吃。”
樊雅悻悻然,才要抓筷子,瞥了眼容浔,唇角突然扬起一抹甜蜜笑容,“你帮我吃一半嘛,好不好,老公……”最后一声又嗲又脆又酥,甜的容浔一个趔趄……事实证明,美人计是十分有用的。一碗药膳鸡汤被分成两碗。樊雅端着少的那一碗笑的见眉不见眼。容浔无可奈何的瞪她一眼,囫囵吞枣的低头喝汤。樊雅喝了一会汤,突然轻轻的问,“你真的不要去见见她吗?孩子快要出生了。”
不是为了樊心,只是为了孩子。容浔眸里滑过一抹古怪,随即就消的干净,他淡漠低道,“我已经吩咐了人找最好的医生,我会让她们衣食不缺,会给予所有她们该有的,但有些事情不能发生,也不该发生。”
敏锐看眼过去,“我以为我们已经有了共识了。”
“我昨儿……梦见樊心跟我起了争执,她摔下了楼。”
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氤氲开来的血色,还有空气中浮动的血腥气,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没再说下去。容浔眉心直跳,樊心现在已经快八个月了,这个时候摔下楼,会有什么结果不言而喻。“那只是梦。”
他抚了抚她的脸,心疼看着她稍显苍白的脸色。樊雅靠着他,幽幽低喃,“我记不清她到底为什么会摔下去,但我却记得很清楚,在有一瞬间,我是真的想杀了樊心的。”
上辈子,她所有的骄傲,爱情,甚至是尊严,都被樊心轻轻巧巧的踩成了粉末,有一阵子,尤其是看着樊心的肚子一点一点的大起来,尤其是看着她人前温婉柔弱,人后却总是讥诮扫看她的眼神,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就越来越多。那一天出事,也是因为樊心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只是后来,所有人都在意着樊心的早产与去世,无人在意她脸上的红印,就连她自己都快已经忘了。其实仔细想起来,那天樊心的举动十分蹊跷,她虽然平常不怎么把她放在眼底,但也不会张狂到那个地步,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都在戳着她的心窝,而且她一摔下,容浔正好开门进来,目睹了所有她‘推下’樊心全过程。太刻意了,刻意的让人不得不多在意。只是没想到,恐怕樊心自己也没想到,她的性命就葬送在那一跌里,樊雅所有的疑惑,也随着樊心的逝去而成为永远的谜案。容浔怔了怔,锐利眸里闪过一抹愧疚与遗憾。他亏欠樊雅良多,甚至是亏欠樊心许多。如果不是他的愚蠢与迟钝,也不会让这两个女人同时为他受苦。他沉默一瞬,“你想我去看看她?”
“我不想。”
樊雅摇摇头,又笑了笑,笑容冷静而果决,“而且你也不能去。”
她顿了顿,“我们都很明白,你一去,樊心的心思就断不了,所以只有我去。”
“不行。”
容浔断然拒绝。“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跟你都有责任。”
樊雅中肯的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迟钝,不是因为我的痴缠,樊心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樊家的女孩子,从来都很顽固,除非真正解开心结,我们会一辈子困死自己,我妈咪就因为爸爸的事情困了一辈子,我不想樊心跟孩子成为又一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