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人心冷漠,只有烈酒才能让你感受到些许温度。
这是酒吧曾经的广告语,但在今天深夜,霍格-福斯特对于这句话产生了更深刻的认知。 酒吧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冷清,公司人更倾向于待在办公室里,若是渴了就用咖啡润润嗓子,他们可没有时间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将一整夜的工作量堆到第二天来完成。 酒吧老板很懂他的客人,知道来这里喝酒的要么是可以自由挥霍时间的公司高层,要么就是丢了工作,即将被遣离第一区,陷入了人生低谷之中的失败者,因此他经常会在酒吧门口的电子招牌上留下一些自己从网上复制下来的鸡汤文案。 对于纯粹的商人们来说,这两类客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出手阔绰,舍得花钱。 前者身居高位不在乎钱,后者往往会在离开第一区前将狠狠地挥霍一次自己多年来累积下来的积蓄。 陪酒女们同样明白这一点。 霍格-福斯特刚一进酒吧,她们便两眼放光的围了上来。 一个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老头,符合她们每一个人心中对于大肥羊的定义,这类人比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好对付得多,往往几杯酒下去,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至少稍稍给他们灌上几杯酒,就能爆出不少金币来。 走进酒吧的第一时间,好闻的香水味就包围了霍格,花枝招展的女郎让他眼花缭乱,却也让他又一次产生了自己得到重视的感觉。 她们似乎很明白自己潜在的客户们需要些什么。 很快,一位陪酒女认出了霍格-福斯特。 再怎么说,福斯特家族在联合政府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霍格过去也是这家店的常客,只是以前他来店里的时候都有人陪着,身边还跟着保镖,她们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至于现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酒精的后劲加上姑娘们在耳边的软言软语让霍格紧绷着的神经舒缓了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为福斯特家族的实际掌权者,竟然有朝一日会从陪酒女们身上获取安慰——在过去,他根本不会多瞧上这些人一眼。 烈酒很快摆满了桌子,人们的话叠在了一起,在喧闹热烈的气氛之下,他的意识也开始飘忽不定,最后变成了机械化地给自己灌酒,他看见女郎们笑得花枝乱颤,或许她们是真的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又或者只是因为她们能从这些酒水里拿到一笔不菲的提成而在心里欢呼不已。 不过霍格已经不想再去深究那些了。 至少,酒吧里的氛围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都沉浸在快活的气氛之中。 他似乎有些理解家族里那些在酒吧里一掷千金的年轻一代了。 有时候快乐似乎要比他想象中简单许多,不再需要处心积虑,也不再为了实现最终目标而谨言慎行,他只需要把钱如同雨一般撒在这个地方,就能让很多人开心到疯狂。 这是霍格第一次这么做。 以往他作为联合政府司法体系的管理者,必须时刻考虑到自己的形象,而现在,在知道入选高阶议会再无希望后,他只想喝酒。 在人们的欢呼与怂恿下,把这些犹如小山般堆积在他面前的名酒喝光,就算再也醒不过来也没事。 在这些人的口中,他成为了一个英明的人。 没有人把他称呼为小丑,即使他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变得口齿不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依旧能获得其他人的喝彩。 直到睡过去之前,霍格的耳边都还充斥着人们的欢呼。 再后来,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了,酒精终究让他陷入了沉睡。 霍格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的那一刻,宿醉所带来的头痛不可避免地笼罩了他,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前一秒还在他耳朵边上喧哗着的人们都不见了,桌上的空酒瓶歪七扭八地倒着,场面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空出来的地方和他裤子上,手心里多出来了一些电子名片,上面是那些女郎的照片,她们在电子名片上留下了自己最美丽性感的一面,她们几乎明示还希望能与霍格见面。 霍格则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头痛和乏力感席卷他的全身,让他的视线变得朦胧。 而在他身侧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身正装,与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那个人正双手环胸,也不打搅他,只是耐心等待着他醒来。 紧接着,霍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热心市民”。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想象中“热心市民”的模样,他们从没见过,霍格却通过一次又一次思考和分析的过程中想象出了对方的样子。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热心市民”就一直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当他喝得酩酊大醉,当他被好友背刺,像个失败者一样被对方从办公室里赶了出来,当他每一次遇到倒霉的事时,仿佛都能在身边发现“热心市民”的影子。 霍格怀疑自己遭到了干扰型能力者的袭击,但家族里的一些人认为他是魔怔了。 “哈,你休想再蒙骗我了,你其实根本就不在这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热心市民”搭话,以往他们总是擦肩而过,唯独这一次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有机会听到彼此的声音。 “是的,我不在这里。”
对方予以了肯定的回答,“但是你需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要查到你的真面目,我要让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但这不是直接原因。”
身边的“热心市民”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现在你应该拼尽一切地为自己争取到高阶议会空缺下来的名额,只有失去了斗志的失败者才会在用酒精麻痹自己。”
霍格怔了怔,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觉得“热心市民”仿佛走进了他的内心,看穿了他极力想要否认的事实,可这也让他们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或许家族里的人没说错,他这是病了,严重到了已经能够和内心的影子对话的程度,用心理医生的话来说,这是精神分裂的征兆。 “那你呢?你又会怎么做?”
霍格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寻求敌人的意见,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与“敌人”对话的机会。 “搞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的好友变了,但是霍格先生,乔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看错了他,他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不,不对。”
“热心市民”摇了摇头,“你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仔细想想吧,你究竟遗漏了什么?”
桌边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在对方的提醒下,霍格竟真的拍了拍脑袋让自己不再昏昏沉沉,试图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思考这个问题。 “热心市民”既然是存在于他心中的影子,那么他所说的话就一定尤其深意。 乔克的确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不止是对待他的态度,就连一些生活细节上都发生了改变。 对了。 乔克似乎重新装修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许多曾经重视的东西都清空了出去,霍格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本打算将这些用作推进话题,但乔克却并没有给他自由发挥的机会。 他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拜访的原因,并直接给予了他拒绝的答复。 “……是俱乐部,我们曾为了俱乐部的事发生过争执。”
一些被他忽视了记忆在“热心市民”的提醒之下不断复苏着。 曾经乔克和理查德曾经很热情地邀请他成为某个俱乐部的会员,但是当他听说那个俱乐部里还有革新派的公司高层时,他便断然拒绝了两人的提议,并且还竭力想要说服他们退出俱乐部。 在霍格-福斯特看来,在这场派系之争中,决不能有妥协的存在,他认为乔克和理查德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那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他没能说服两人,两人也同样没能改变他的注意。 仔细想来,他和乔克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了裂痕。 只是当时的他想不到,他们多年以来的友谊竟然会为了是否加入俱乐部这种小事而走向破裂,他自己则根本就没有把那场朋友间的争执放在心上。 经“热心市民”一提,霍格才突然间意识到高阶议会似乎也是这样的产物。 革新派的议员和保守派的议员能坐在一间会议室里心平气和地开会,甚至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在某个重大议题上达成共识。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其实事实一直都摆在你的眼前,霍格先生。”
“热心市民”适时开口了,“只是你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蒙蔽了视线,从而忽略了那些正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
“……你究竟想说什么?”
霍格的心中隐隐有了预感,毛骨悚然让他清醒了许多。 “高阶议员的身份,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对你来说,这并不难以确认。”
…… 霍格完全清醒了。 而就在这个瞬间,他眼中的“热心市民”也就真的如同心魔一般在他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边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出现过。 现在已经是早上了,酒吧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残局。 霍格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尽管脚步依旧虚浮,但心中却有了明确的方向,他迎向酒保,掏出钱包。 “这是您昨天消费的账单,一共172150瓦。”
酒保说道,“您昨天说所有人的开销都算在你的账上,不过刚才那位先生的账单已经付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