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只依言倒回了一帧,正好卡在那女子脱下衣服,抬手要去摁摄影机按钮的画面上,通过荧幕一点点的放大,场景也越来越显得难看来。全场名媛羞得不能自已,只捂住了眼睛不欲再看,面上满是嗔怪,却又不敢对白绍宸亲自指定的人横加指责什么。阮盛夏双手环胸,端详了一会,嘴角攀上一丝轻浅得不能再轻浅的笑意,然而转瞬即逝,转而给了白绍宸一个淡淡的眼色。这时候白绍宸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蹊跷,只侧过身来,拧着眉一手翻转过身边叶姿的手臂,快速地扫了一眼。只这简单的一眼,他的眉头却终于彻底松泛开来,面上也划过一丝轻松的笑意,似乎放下了心中的重石,继而扬起眉,递给了阮盛夏一个感激的眼神。叶姿看着他们的神情,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什么?”
阮盛夏弯起指节,轻轻地叩了叩坚实的桌面,使讨论的人安静下来,“我是专业的医生,对接触过的人的体表印象最为清晰。我记得叶小姐的左手手臂内侧有一颗红痣,但你们仔细看,画面上的人手臂上却没有。虽然画面质量不好,但如果送去专业对比,通过眉距,眼矩,人中的长短,五官的细微不同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白绍宸拉了拉叶姿的手,将她牵上台去,如狼般的眼神逐渐在一个个工作人员的脸上划过,嘴角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却让人感觉到了几分铁血的杀意,“看来是有人找了一个容貌与叶姿相似的人,录制了这段影像,我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对我的女伴起这样的心思,但是也不容许我身边的人三番四次被人陷害,更何况,这次又毁了我们之间的订婚礼,其重要性,我想各位都应该明白。这件事我会彻头彻尾地查清楚,如果有知情不报者,我一样不会放过。”
全场气压一时间低的可怕,叶姿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也不免紧张起来,又见阮盛夏默不作声地正要绕过后台离去,叶姿连忙撇过头去,诚恳地道了一句,“阮小姐……谢谢。”
阮盛夏抬眼,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是为你,只是不愿意爷爷听到这件事情伤心。”
她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态度,此时听到这样硬邦邦的一句话,也丝毫没有尴尬,只笑起来,“那也是谢谢。”
阮盛夏轻轻一愣,随即却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朝她一颔首示意,便就此隐匿在了重重叠叠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提早退场了。眼下情形虽因为阮盛夏提出的那句疑义而有所缓解,却还是容不得自己出现半分差错,以免被抓去话柄。叶姿定了定心思,重新转回头来,与白绍宸并肩看向众人。“调各处监控,排查可疑人选,”白绍宸一边下着指令,一边冷冷地扫过一众工作人员,又看向在场的宾客,嘴边噙着的微笑不减,却充满了别样的压迫性,“在没有查出谁是元凶之外,还请大家要待在会场内小聚片刻了。”
一时间会场内的人都骚动了起来,白绍宸的言外之意已然鲜明:在没有找出凶手之前,谁都逃脱不了干系,谁也别想离开。在场的皆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贵族名流,普通人稍微得罪一个便要心惊胆战,这样狂妄的命令,大概也只有白绍宸有底气下了。将有些受惊了的叶姿安排在后台休息吼,白绍宸冷着脸走出了门去,欲直接将楚溪抓来问话。世上与叶姿相似的女人,除了芯涵以外,他也只见过那个心怀不轨的楚溪了。而这盘录像带,必然是楚溪无疑。他正烦躁地路过地下车库,眼前却晃过了一个穿着珍珠色套装的纤细身影,引得白绍宸不自觉怔住了脚步,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前出错。与阮盛夏出场时的气场冷艳强大不同,那一抹珍珠色明艳而柔软,在他的眼界中慢慢清晰起来,似乎本身便有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能力。瞧着她的脚步轻轻柔柔,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却也能如穿云弄月一般轻巧走来。鸦黑的长发边,别着一朵纯白的珍珠山茶花,显得她的脸庞也如山茶花般白净而细腻,带着难以言喻的柔弱意味,然而微微扬起的眼眉,却又有几分孤鹜难折的妩媚和倔强,很难不让人呼吸骤止,为之心动。只是稍微再一看就会发现,她的左臂部分俨然是一片空空荡荡,竟是一个残疾人。然而这残缺却影响不到她的美丽,反而让人有一种美玉微瑕的怜惜之情。目光触及到她熟悉的面孔时,一向清醒理智的白绍宸也不免怔住了脚步,眼神木木的,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似乎是察觉到了白绍宸的失神,那个女子嘴边始终含着三分似有若无的笑意,旁若无人一般走到白绍宸面前,仅是一个宛转的低眉,便楚楚动人到极致。恍惚间,眼前似是又出现了那个女子永别已久的面庞,依然在朝他笑着,说以后要嫁给他为妻。然而最后,他们却到底没有想到已经没有以后。一时间所有虚幻的光影都揉成一片凄迷的血色,最后的那个画面,竟是她笑着跳下悬崖。每每想起当时的场景,都几乎让他心痛不能自已。很多个日日夜夜,他无不被这样先甜后苦的噩梦纠缠,直到爱上了叶姿之后,才有所减轻。而如今,这个美好的光影就活生生地在他的视线中一点点清晰起来。随着那个女子越发走近,白绍宸也踉跄着上前了几步,伸出手来,不自觉地向她发间的那朵纯白的山茶花抚去,嘴中轻轻地喃喃着,“是你吗……”“是的,”眼前的女子依旧笑着,纯美无比,声音软糯绵长,却并不做作,让人听着连带着心中每一处地方都舒坦起来,所有焦躁的侵袭,似乎被无形中用细软的手慢慢抚平,“我回来了,绍宸。”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刚刚还有些犹疑的白绍宸当场呆立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数年过去,他曾经最为眷恋的人,偏偏在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刻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活生生出现了,他本是应该感激涕零,然而此刻心却永无止境地沉了下去。看着眼前那怀念已久的容貌,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孔。然而,他又应该如何对眼前的人说明?而休息室内,叶姿脱下足足有十二公分的细跟高跟鞋,双手拢着精致的礼服长裙,窝在松软的沙发上沉默不发。听着外头还未止歇的喧闹,她只觉得莫名的一阵心烦意乱,又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她很清楚大众舆论的导向,就算刚才一切证据都已经足够分明,她也做出了力所能及的解释,然而又会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这个解释?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料而已。然而……只要白绍宸还能够相信自己,这就够了。即使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在订婚礼上遇到这样的脏水,她又哪里能够这么快释怀?更何况,不用想也能知道,明天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会写成什么样子。她虽然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子在乎这些报道,然而毕竟她现在还是要在叶氏集团里上班的,也不知道父亲会以这样的理由再发什么难。“咚咚咚——”正当她考虑着最坏的可能性时,紧闭的休息室外忽然传来了叩门声,终于拉回了她的心神。心中微动,叶姿只当是白绍宸终于回来了,忙提起长长的裙摆,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上,裸着足尖便一溜烟儿地奔过去开了门,“绍……”话音还未落,她就已经止了声音。眼前的哪里是白绍宸,分明是作为客人被邀请来参加订婚礼的楚濂。自上回设计师大赛结束以后,她就全心致力于收购集团股票和准备这场订婚礼,没有再见过他,只听说过他近日不知道以何种手段取走了楚晏手上最后一点股票,正式将楚晏将股东里排除了出去,断了最后一点“总裁扶持楚晏是为了牵制楚濂”的风言风语,而楚氏集团董事长也终于有了退位的打算,下一个接班人显然就是楚濂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如今看上去眼底也少了几分倦怠之意,显然最近过得还算不错。相比之下,自己眼睛红肿,满脸沉郁,显然不是一个可以马上见人的形象。“不欢迎我进来吗?”
他的目光温和地游弋在她的头顶,面上全无嫌弃之意,像是根本就不知道刚才订婚礼上因她而起的混乱。想起刚才的那片混乱,她几次深深吸气,才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抱歉,楚先生,因为刚才的事情……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好好招待,恐怕会失礼的……”“我知道。”
他淡淡地应声,然而却依旧横在门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见他的态度坚决,叶姿禁不住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苦笑了一声,“又让你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