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姿面不改色,只是信手拿过他手上的其中一份文件,翻了几页,随手指了一处给他看,面上依旧带着笑,“这里的数据,我有些不明白,算了几遍金额都还是对不上号,怕总是问问题,让财务部的几位前辈不高兴,所以才特地来请教李秘书的,李秘书您怎么能说不懂呢?”
李秘书当然不敢承认。上头的数据,正是他前几年利用职务之便,联合财务部做的假账,前前后后不知道贪了多少的款项,且做得极为隐蔽。平常这些事情叶振海一般都只是象征性地过目,大多都由李秘书自己处理,监守自盗。若非有白绍宸相助,她自己恐怕也察觉不出里头的诸多水分。自己贪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居然是被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查了出来,她到底想要怎么样?李秘书放在办公桌下的拳头微微收紧,却面不改色,左右顾而言他,“哦,这都已经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记得了,不知道您是怎么翻出来的?”
“喔,只不过是想做一个近年来的数据记录,以便参考后放到PPT里,便偶然发现了。”
叶姿早就猜到这个老狐狸没有那么容易承认,也不着急,一边不急不缓地跟他打着太极,“父亲一向行事谨慎,连身边的人工作也都是极为认真谨慎的,李秘书您更是其中的翘楚,想来在您的手上,应该不会出现这么多的纰漏的啊?”
在心中暗骂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几百遍,李秘书面上也带着笑,态度重新变得恭敬了起来,一言一语都说得极为慎重的模样,好像真的非常注意她的意见,“可能是当时下头记录有缺漏的问题,等我回去对一下账便知道了,只不过这些陈年旧账要翻出来还需要费一点时间。”
反正还没等他把这笔账算出来,她就已经没资格来公司了,一个临时在这里入驻的角色还想来撼动他的地位?不自量力!李秘书心中还没思量完,眼前的叶姿便已经微抬眼皮,极为从容地又拿出了几页纸,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他的面前,“不用找了,就在这里,您看一下,这样是不是就对上了?”
白纸黑字上横列出来的,一笔一笔均是他历年来的罪证,铁证如山,所涉及的金额,如果要起诉,至少会让他到监狱里头脱几层皮。李秘书自然知道这样代表着什么意思,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恼羞成怒之下只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扬起纷纷扬扬的文件纸张,“抱歉,我看不懂!”
“原来李秘书精明一世,也会有看不懂这些账目的时候。”
她同样起身,平静地将散落一地的纸张逐张捡了起来,整合成一叠,重新塞到了他的手中,一语双关,“放心,我今天找您过来,不过是算算以前的旧账,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也并不打算告诉别的人,您大可不必这样紧张。只是突然发现,您身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很多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打算公诸于世呢?”
眼睛望着他拿着纸页的手微微发颤,似乎是在强压着心底慌乱的情绪,叶姿眼神微凝,知晓自己威慑的这一步已经成功了,便重新回到了办公椅上坐下,抬眼看着还滞愣在原地的李秘书,转移过了桌上摆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来,将屏幕对着他,而后点下了播放键。竟是一段监控视频,可以看出角度正好是笔记本所在的方向。约莫几分钟的时间,李秘书畏畏缩缩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中,而后翻看着她的电脑,似乎又拷贝了什么东西走。一切举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就这样被记录了下来。叶姿同样也从侧面欣赏着这个视频,心中一片冷肃。她当时出去前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才特意准备了一版备用稿件放在桌面上迷惑他的目光,又开启了摄像头,果然,抓到了这只老奸巨猾的黄鼠狼。见着他的瞳孔一点点地放大,叶姿漆黑的眼底俨然是一片似笑非笑,摁下了暂停键,将笔记本重新转向自己,这才慢悠悠道,“其实我也不怪你,不过是受人之托,然而你也要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毕竟我也不是甘于自我奉献的圣母,既然有人侵犯到我的利益,我不得不采取行动,您说是不是?”
话音绵长而缓慢,眼神却是凌厉的。不过是这样一副纤细的身躯,此时此刻却迸发出了令人畏惧的气场来,竟让一向善于诡辩的李秘书哑口无言起来,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见李秘书依旧握紧着拳头站在原地不说话,叶姿便也不再逼迫,免得激起反效果,随之沉默了十几秒钟后,她才一字一句,清晰地告知了自己的目的,“今天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明一件事情。所有暗地里的小动作,我都是明白的,所以,如果未来双方不想撕破脸皮,就还请自重。”
她的话已然说得很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他自己的觉悟了。其实她也猜不透李秘书下一步到底要做些什么,所以才在他神秘外出归来的这一段时间里,趁着他还没有大动作,特地来一场杀鸡儆猴。就算阻止不了,也能让他束手束脚一些。在她炯炯的注视下,刚才还准备给叶姿一个下马威的李秘书整个人似乎矮了一截,口中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分明:“明白了。”
叶姿点点头,轻巧地转移过了目光,挥手就让失魂落魄的李秘书出去了。当晚,云想容就接到了李秘书的电话,正以为事情这么快就已经完成后,却听得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宝贝,我把那些董事的联系方式给你,也会帮你安排一场饭局,剩下的事情你还是自己处理吧……我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实在是不能管这些事情了。”
“出了什么事?!”
正在客厅优哉游哉让美容顾问给自己美甲的云想容一惊,直接拿着电话坐起了身来,也不顾美容顾问的手一抖,指甲油涂出去了长长的一道。被云想容揽在怀中的叶子杰瞬时往前一倒,撞到了前头的茶几上,霎时撞破了额角,虽然并不算严重,然而毕竟只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一下子便坐在地上嚎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可以响彻整栋别墅。一向最为疼爱儿子的云想容此刻却没有马上哄他,只是依旧在原地呆愣着。不知道刚才还满口答应的男人如何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变了卦,她心急如焚地正欲询问的时候,那头已经重重地挂断了电话,似乎还未从情绪里头抽身。一边本就还没有调整过来情绪的叶敏被叶子杰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撇过头时正见云想容拿着听筒,一脸惶惑失神的样子,再不复刚才教育她时的从容淡定,当即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只赶忙将哇哇大哭的叶子杰抱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吩咐旁边的保姆拿医药箱过来包扎后,这才坐近了低声询问道,“妈,怎么回事?”
云想容拎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听筒半晌,最后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间恶狠狠地逼出来,那美丽温柔的面目也扭曲成一片狰狞来,看起来很是骇人,“变卦了。”
“怎么会突然这样?”
叶敏不免也是一惊,站起身来,正要进一步追问,却听见玄关传来一阵声响,转眼看去,正是叶姿走了进来,赶忙将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了回去,愤愤地重新坐了下来。叶姿将这一切举动都收入眼底,又看了看还在一边嚎啕大哭的叶子杰,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没有再看她们,只是挺直着脊背,径直走上了楼去,待走到没有人看见的阴影拐角处后,她才陡然站停了脚步,无声地笑了出来。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两日之后,叶振海终于从国外开会回来。这几天出差,与云想容之间算是小别胜新婚,更加如胶似漆起来,几番温侬软语之下,他哪里还记得出差之前曾经跟云想容闹出的不愉快?感情恢复的同时,他也开始对自己在冲动之下准许叶姿到公司里写企划案的决定后悔起来。虽然这几天里他都身处于海外,但有几个心腹在叶姿身边的看守,叶振海早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还算安分,但谁知道如果这次的企划案真的通过了董事会,她正式进入公司来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安分守己?再加上,才这么几天时间,她就已经进步飞速,如果真的继续下去,会不会对叶子杰以后的地位造成影响?心里存着这样的担忧,再加上云想容在一边凄凄切切的哭诉,叶振海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地倾向了另一边,只满口答应下来,一定会在今天的董事会上找出叶姿的错处来,绝对不会让她进入公司。见有了双重保证,云想容这才放心地娇嗔了一声,倒入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