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旭日东升,满天云霞似旌旗蔽空。 神农谷中央的圆形广场上诸多玄华派弟子都已到齐,大家都知道小师叔给众人安排了任务,众人心中满是期待,想要去斩妖除魔,扬名天下! 还有些和玄华派弟子厮混熟了的冰心堂弟子都来相送,这个师妹说:“一路小心……”,那个师姐说“早点回来……”,众人围在一处,嬉笑吵闹个不停。 突然围在一起的冰心堂弟子朝两边分开,原来是孙云圣走了过来,依旧穿了舒适宽大的白衣,许是因为在此客居不好太失礼之故,头上玉冠倒没有除去,显得整个人都是丰神如玉,且透露出一种缥缈之意,一些女弟子瞧的双眼发光。 孙云圣来到众人面前,楚天复带了司马如玉、苏羽、卓星寒、荆天仇、江明辉、徐天佑这六位师弟前来给师叔见礼,而后楚天复说:“我已给各地潇湘楼都传了剑令,命在外游历的弟子都赶来此地汇合!”
孙云圣点头:“如此便好,只待时机成熟,我等便往泰湖一行!”
说完后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心中顿时有些不解。 楚天复笑着提醒道:“我和几位师弟往夏苑斩杀白额侯,师叔可有言语嘱托?”
孙云圣又打量了下包括冰心堂弟子在内的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斟酌了下,沉声说道:“山川多虎豹,河泽尽妖魔,我玄华弟子,当仗剑而行!”
这话说得很有气势,又隐隐有几分勉励之意,众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想要叫孙云圣再多说几句,是以仍望着孙云圣不动。 孙云圣沉默片刻,觉得想不出来什么好言语,便大袖一挥,呵斥道:“左右不过宰杀个畜生,距此也不算远,整这些虚礼作甚!早去早回,莫要作妖!”
众人都轰然而笑,楚天复等七人收敛了笑意,一起躬身:“拜别师叔!”
而后便御剑而起,七道剑光飞出山谷往西南方向去了。 上官燕带着三十几名弟子上前给拜见孙云圣,而后开口道“小……不是,启禀师叔,弟子选了三十五名剑阵熟练的弟子往各地打探泰湖水神的根底,特来向师叔辞行!”
孙云圣细细叮嘱道:“你等可往各地水神庙附近打探,而后再在泰湖岸边,寻些渔人之类细细询问一番也就是了,如遇到什么厉害的精怪,却不必打草惊蛇,当以保身为要!”
上官燕点头应过,而后众人一起御剑往扬州城方向飞去。 广场上剩下的许多玄华派弟子都在等待孙云圣吩咐,孙云圣道:“过几日我便下山降妖,你等可跟我同去,现在且先将剑阵演练的熟练些,免得大战时应对无措!”
众弟子微微失望,却也一起躬身应是,而后便一起在广场上演练剑阵来,孙云圣站在场外看了一会儿,觉得众弟子都习练的尚可,这时候有些胆大的冰心堂的女弟子便想悄悄凑上前来,寻孙云圣说话。 孙云圣似乎毫无察觉,望着场中弟子的演练点了点头,而后转身便往自家住的木屋走去,这些冰心堂的女弟子便叫喊起来。 “小师叔,不要走嘛!”
“小师叔!再看一会儿呗!”
“小师叔!你不指点他们练剑啦?”
“小师叔,聊会儿吧!”
孙云圣抱拳团团笑道:“我还有事儿,以后有时间再和各位说话!”
说着便迈步前行,大袖飘飘,一步跨出便有丈余,转瞬间就去的远了。 诸多女弟子见这个玄华派小师叔走的十分狼狈,便又嘻嘻哈哈笑闹起来。 从扬州城往东南度过大江后二百余里,临近巢湖岸边,有三四座山峰,地势平缓,林木繁盛,当年颛顼帝巡视天下时见此地依山傍水,风光秀丽,便在此筑造行宫以做夏时避暑之地,又圈养珍禽异兽供狩猎之用,故而此地被称为“夏苑”。 后颛顼帝崩,帝喾继位,来此地的次数便少了,不过帝喾退位后倒是来此读书隐居,故而这夏苑也算作是帝室私宅。 直至帝尧继位之后,勤于正事,不好游乐,此地才渐渐荒废了下来,被猛虎成精的白额侯视作自家府邸,当年的帝王行宫,也就成了山野精怪的乐土。 夏苑外围至今依然有些兵将把守,再远些则是些村庄城镇,白额侯害人时多寻往来客商、或是误入山林中的人下手,对周边村民倒是不曾加害,因此各门派修行之人都不知晓这虎精做过这么多恶事,又因白额侯当年和帝喾多多少少有些渊源,各门派甚至是中原尧帝陛下都对白额侯盘踞在夏苑中自称王侯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人前去斩妖除魔。 楚天复一行七人驾驭剑光自神农谷出发,飞行了个把时辰便远远看到巢湖所在,湖水碧绿平静,有渔人船只往来撒网,在岸边不远处便是三座山峰,山势平缓,形状像是三个馒头连成一排,自半空中俯瞰,可见中间那座山包脚下隐隐有一片宫殿群落,隐在丛林之中。 “师兄,那三座山脚下便是夏苑所在,下方宫殿便是当年颛顼帝行宫,后来帝喾也进行了扩建,白额侯想必把那里当成了自家洞府了!”
苏羽御剑飞在楚天复右侧大声叫道。 “夏苑乃当年颛顼帝猎场,其中有各种猛兽生长,而今怕是都成了精了,我听说那白额侯也有些手段,我们不好直接杀下去,免得被围攻!”
司马如玉飞在楚天复左侧,开口说道。 楚天复一边飞一边观看,离的稍微近了些才道:“我们先在右侧那个矮一些的山上降落,然后打探一番再做计较!”
而后七人便一起放缓速度朝右侧低矮的山峰飞去,片刻后在山顶树林中降落剑光,几人聚在一起轻声商议,定下了大致的章程。 楚天复开口道:“徐师弟精研剑遁之术,手持无影剑善于隐迹藏行,不若让徐师弟前去打探一番,我等在此地稍候,等探明妖魔洞府中形势后再动手!”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一位身穿蓝色剑袍,满脸儒雅之气的少年,正是开阳峰首徒徐天佑。 徐天佑原是中原平遥镇人士,机缘巧合下拜入开阳峰首座季云澜门下,且深得其师真传,苦修师傅独创的‘通灵剑经’,把一口无影剑祭练的十分契合,借灵剑之助,无论是御剑飞行还是施展种种飞剑秘术,都远胜其他同辈弟子。 见各位师兄弟都看向自己,徐天佑也不推脱,口中道:“既如此,诸位且在此地潜藏,我去去就来!”
说着自腰间剑匣中拿出自己的无影剑,只见整个剑身好似一把清澈的水晶雕刻而成,前后通透,如不细看几乎瞧不见形体。 徐天佑单手持剑,左手捏个剑诀,接着把手中无影剑朝前一刺,身形便随着剑朝前冲去,整个人好似化成一团雾气贴着地面飞驰,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连山中草木枝叶都没有丝毫的颤动。 卓星寒忍不住赞叹道:“徐师弟这剑遁之术果然厉害,几乎要到人剑合一的境地了!”
楚天复等众人都一起点头,而后便不再说话,几人或是坐在树杈上,或是倚靠在树根处安静等待徐天佑归来。 且说徐天佑施展剑遁在林中如同飞鸟一般疾驰,不一会儿便从右侧山峰上下来,往中央山峰脚下宫殿所在之处飞去,刚行了几十丈远,便见到前方有两个士兵驻守,于是隐身在一棵大树后听两人说话。 两名士兵都都有四十来岁,铠甲残破,望之无丝毫悍勇之气,反而像是山农猎户之流,估计是官府招募的乡勇用来守卫这荒废了近百年的皇家猎场。 许是在此地站的烦闷了,两人便开始闲聊,其中一个高瘦些的士兵开口说:“侯爷前几日说是去参加什么龙君寿宴去了,接连好几日也没回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徐天佑在大树后面色一冷,心道:“把白额侯称作侯爷,显然和妖魔乃是一路货色,不如杀之!”
而后便手持无影剑欲要冲出,便听另一名士兵压冷笑几声骂道:“什么侯爷,不过是个害人的妖精,说不定被人斩妖除魔了!”
听到此处,徐天佑便暂时按耐不动。 刚才那个声音顿时紧张起来:“小声些!别被宫中几位妖怪听见!白额侯没回来,这几位没了束缚,可不管你是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一样抓了你去!”
“今日他们抓了七八个过路的行商,此时那几位天杀的都在大殿里作孽呢,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后来说话的声音依旧在骂,只是声音果然低了下去。 那高瘦的士兵也忍不住叹气:“这些妖魔盘踞在此处,又善于隐藏,不知什么时候来个有本事的,将这些妖怪都杀了干净才好!”
旁边的士兵也跟着长吁短叹,徐天佑隐在大树身后,见再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施展剑遁冲出,越过两人往宫殿里飞掠而去。 两名士兵只觉得面前一花,接着一阵风吹过,两人连忙四处打量,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那个个子矮一些的士兵心里慌乱:“哥哥,刚才是又有妖怪过去了?我们说的话都被听到了?”
那高瘦些的士兵压低了声音:“我看着像个人影,嗖一下就飞过去了!说不定老天怜悯,真的有什么人来此降妖来了!”
“哥哥你没看错?我心里慌得很!”
“兄弟别怕,你也知道哥哥我是猎户出身,这双眼睛亮堂着呢!再说我们在此守卫本就是图个营生,一会儿无论有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便是!”
“哥哥说得有理!”
声音停了一停,有嘀咕了句:“一定要把这些妖怪杀个断根才好!”
当年的帝王行宫经过了百多年的风吹雨打,而今早已破败不堪,宫殿外的围墙大多化作了残垣断壁,偶有完整的一段宫墙上也是苔藓遍布,藤蔓缠绕,望之更显残破。 过了围墙便是青砖铺成的地面,齐腰深的荒草从砖缝中生长出来,一片枯黄,草中偶尔有狐兔奔走,再往里诸多宫殿倒是大体完好,主殿、侧殿包括殿后的一些房舍、院落都未倒塌,只是廊柱上颜料斑驳,缠绕满了枯藤,房门和窗户大多已经脱落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框架。 房顶上的瓦片上也长满荒草,时而有残破之处,天光便穿过屋顶照射进屋舍之中,一些鸟雀、乌鸦在屋顶低洼处筑巢栖息,偶有些动静,这些鸟雀便会飞起在半空中盘旋大叫,更显得浩大的宫殿群好似鬼域一般。 徐天佑顺着墙根往里观看了片刻,将身一纵便如一团轻烟飞过殿前广场,来到正殿墙角处,隐约能听到殿中有说话声和大笑声传来,便躬着身子凑近窗户往殿中观看。 大殿正门早不知被卸下来扔到哪里去了,窗户更是四面透风,屋顶上也破了个大洞,此刻是巳时左右,日光透过门窗和房顶上的破洞射入,照的殿中十分亮堂,徐天佑瞧了片刻,便把形势看得明白。 大殿中有几个妖魔正高声谈笑,几人皆穿锦衣华服,只是却都顶着禽兽的脑袋,明显是些修行不够,尚不能完全化成人身的精怪,徐天佑细细数了一遍,殿中妖魔共有六个,看面相是猛虎、花豹、野猪、豺狼、灰蛇、黄鼬。 “小师叔说那白额侯颇有几分手段,而这几个妖魔连人形都变化不全,应该是白额侯的下属,却不知那头猛虎和白额侯是什么关系?”
徐天佑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观看。 这一细看便令徐天佑心头火起:只见大殿地面上仰躺了七八具人的尸体,大多是青壮男子,只有两具是孩童,这些尸身皆被剥光了衣服开膛破肚,胸腹中脏器都被掏干净了,地上鲜血横流,这六个妖魔一边大声谈笑,一边随手撕扯着尸身上的肢体嚼吃。 大殿正中有一张宽大的座位,应该是当年颛顼帝的王座,此时正空着,显然白额侯把这王座当成了自家之物,平日里不许别的妖魔坐上去。 “大哥去参加劳什子龙君的寿宴,怎么还未回来!”
那猛虎精坐在王座下方的台阶上,一边抱着一条孩子腿在啃,一边嗡声询问! “大哥没回来岂不正好!不然我们连吃个人都要小心翼翼,哪里有而今的快活!”
那花豹精正在啃食一条细小的胳膊,一边轻笑着回答,听着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野猪精、豺狼精、花蛇、黄鼬四人都一边吃人,一边点头大笑着附和。 “哈哈哈!花豹嫂嫂说的甚是!大哥不在,才有我等今日的快活!”
猛虎精将手中吃剩下的腿骨往旁边一抛,一把将花豹精拉了过来,便开始撕扯衣服。 花豹精也不拒绝,反而咯咯娇笑,接着两只妖魔便在这昔年的帝王宫殿中胡天胡地起来,其余四个精怪则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笑着叫好! 殿外徐天佑瞧着辣眼,暗骂一声便往大殿中边缘处看去,只见阴影里正有二三十只猛兽匍匐,却是些虎豹豺狼之类,正在啃食六只妖魔剩下的骨头。 这些猛兽身形都较山中寻常兽类要高大的多,显然是已经开了灵智,正处在吞吐天地灵气淬炼肉身的境界,日后说不定又是许多精怪妖魔。 再远些的墙角里可以隐约看到许多骨头、骷髅之类,乱糟糟地如同枯枝柴草一样随地堆砌,显然这几日白额侯不在,这些精怪无人管束,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了。 徐天佑在窗外瞧的怒意勃发,恨不得持剑冲进去将这些妖魔诛杀干净,只是知晓单凭自己难以成事,便强自按捺住了,心道一声:“那两个士兵说的不错,今日这些妖魔都聚拢在此处,正好全数杀了,一个也别想逃脱!”
徐天佑这般想着,便悄悄转身往别的殿堂中查探去了,“正是要细细搜寻,免得有个把漏网之鱼!”
徐天佑心中暗道,接着把几个侧殿连同殿后屋舍都一一查探了个遍,终于在正殿后方约百余步的一间屋子外听到了几声细微的呼吸声和铁链晃动的声音。 “许是这些妖魔关押人类的囚室!”
徐天佑趴在窗口往里看,却发现里面门窗上都蒙了黑布,自己在外面瞧不真切:“等将大殿中的妖魔宰杀之后,再来此地解救人质便是!”
徐天佑唯恐惊动了正殿里的几位妖魔,就没有开门进去查看,见此地再无什么遗漏之处,便手持无影剑运转剑遁之术,这次却未从两名士兵跟前经过,而是在行宫左侧如一团雾气似地冲出,去寻楚天复等人汇合去了。 大殿中两只妖精正争斗的激烈,突然虎精停下动作凝神静听。 “怎么了?”
下方花豹精气喘吁吁地询问。 “好似听到什么动静!”
虎精估疑道。 “许是什么乌鸦雀儿之类,难道谁还敢来此处刺探不成!”
花豹精抱着虎精胳膊催促。 “那倒也是!”
猛虎精放下心来,两只妖怪又大战成一团。 剩下的野猪精、豺狼精、花蛇精、黄鼬精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依旧在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