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大学。高考,考了六百三十多分,上了最好的大学之一。为此,他特意奖励了她一身新衣服。她很早起来,从头到脚换上,一个劲地照镜子,也是这么梳着马尾巴,也是这么青春活泼,只是,那一身衣服是白衬衣黑裙子,显得更是清秀纯洁。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当年的丑小鸭,忽然成了白天鹅。当初一起踢球的球员们来送她,称她为学霸,她谦虚地笑:“其实,我是为了生存。踢球能吃饱饭时,我就是球霸;学习能吃饱饭时,我就是学霸。”
很少有女人既是球霸又是学霸。现在,他想,她得加上一霸——黑霸——黑客帝国的后起之霸。也许是他凝视的目光实在是太久了,米宝移开目光,声音很低:“强森先生……你,有事吗?”
强森先生。他还是凝视着她。她忽然心慌意乱,急忙移开眼神:“大叔……你怎么来了?”
他还是没有开口。米宝举着花枝,无话可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很久很久的沉默,沉默得她几乎要夺路而逃了,他才开口,声音十分温柔:“米宝,病好了吗?”
她声音生硬:“谢谢强森先生上次送的药,服用后,很久没有再复发了。”
“那是文天集团秘密研制的新药。这次,我又给你带了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文天集团”。可是,她早已经知道,这个“文天集团”绝对不是普通人眼里闻所未闻的小公司,相反,它是在一个秘密岛屿上存在已久的一个科研集团。这个集团拥有全球最顶尖级的医药学人才和生物科技人才,每一项发明几乎都是革命性的。据说,他们秘密研制的很多药物,只以顶级的价格出售给少数付得起钱的顶级富豪。这次文天集团出面收购欧氏集团,外人以为是蛇吞了大象,其实,他们不知道,文天集团其实是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强森递给她一盒新药:“米宝,服用了这个,也许你的病情就会彻底被根治。”
她不接:“谢谢强森先生,我已经好了,用不着了。”
“米宝!”
她十分坚决:“无功不受禄,我不敢再接受强森先生的任何好处。”
他反问:“就像你再也不进入集团下面的任何系统?”
她点点头:“我并无意于成为强森先生的敌人,也不敢。所以,我不再从集团的系统里获取任何材料。强森先生请放心,我虽然背信弃义,可是,也不想一直寡廉鲜耻。所以,我打了一千万美金在你的账户上面,算是当做你栽培我多年的违约赔偿金。还请强森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他就是收到这一千万美金才赶来的。他只是盯着她:“是欧舒同要你这么做的?”
“不,是我自己违约,所以必须赔偿违约金……”她自我解嘲:“不过,也差不多吧。我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的。强森先生应该知道,欧舒同给了我九位数美金,我是从这笔钱里支付给强森先生的。虽然说,这笔钱根本不能抵消强森先生的多年栽培之恩,可是,除了钱,我再也无以为报。”
一千万美金,买断十几年恩怨。昔日种种,一刀两断。只是,她拿另一个男人的钱,买断跟他的所有过去。强森一直盯着她,内心,却一阵一阵的翻涌,难受——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叛徒?贪财?出卖?下属?朋友?情人?在他心目中,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定位。这一千万美金,其实,货真价实是她自己挣来的——她提供给欧舒同的情报,远远不止这个数。米宝说:“强森先生,这钱并无不干净,至少,是我凭借努力挣来的。”
别以为女人只能卖身,也可以卖脑子。强森死死盯着她。依稀想起第一次见面,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一大堆炸鸡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大叔,我真的可以吃炸鸡吗?”
那是他生平见过最清澈的一双眼睛。世上落难的少女千千万,独独选择她来扶持,焉知不是因为那一瞬间因这双清澈之际的眼睛而怦然心动?准确地说,那是一种怜悯的情怀。直到现在,直到此刻,直到他站在她面前,看到那双又大又黑的圆眼睛,竟然丝毫也没有改变:眉目清秀,盯着人看时,总是透露出一股狡黠的倔强。就连这狡黠也是一眼看穿的孩子似的狡黠。只是,桃花流水,随轻风去,此际,她服饰华丽,神情平和,也许是不再颠沛流离,她整个人白皙了一层,脸色甚至有了一丝健康的红润。一如她面前修剪整齐的桃花枝条,灼灼其华。欧舒同,待她不薄。他心如雷击,这才发现自己最初忽略了什么样的本质——这样一个女人,欧舒同会一点也不动心吗?朝夕相处,她帮他那么大的忙,也带给他无数的快乐——一个男人,就真的毫不动心吗?尤其,她既不是戏子崔莲心,也不是野心勃勃的李芷兰——她背后毫无背景,真要爱上一个人,那就是死心塌地。欧舒同不是瞎子,他就看不到这一点吗?事实上,早在绑架事件发生时,欧舒同两次舍命相救,不惜拿出30亿赎金给绑匪时,他就该明白这事情了——如果对那个女人毫不在意,值得玩命吗?而且,欧舒同秘密分给她一半的身家——就算是收买吧,可这收买的代价,是不是太高太高了?纵然是他强森自己,再是要收买一个人,肯分一半身家倾囊相授?绝不可能。原来,自己很早很早就失控了——对整件事情,彻底脱离了把握。他真想狠狠敲一下自己的头颅,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他轻轻地问:“米宝,这些日子,生活是不是过得很快乐幸福?”
她不料他这么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逃避,更让他失望,内心一阵一阵的叹息:“米宝,你就真的没有任何话可以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