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舒晚的时候,是在一场枪林雨弹中。她救了他,还对他说不要害怕。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呢?其实他当时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拿枪指着他,已经做好回击的准备了。结果她凌空而出,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就那样搂住了他。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后,一生的喜怒哀乐,都会与这个女孩有关。当时只觉得她有趣。后来派人查出她的身份后,自己竟然拿着笔在纸上,写了整晚她的名字。舒晚舒晚,曾经,那样美好又天真的一个名字。那么善良快乐的她。是他不好,把她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如今他自己也病得不人不鬼的。也算是报应吧。他曾经是那么虔诚地爱着她,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八年前的自己,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会强行地把她从幸福身边带走?晚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于陆云海来说,舒晚是他这一生都戒不掉的毒。早在八年前,在许多个想而不得的日日夜夜里,她早已经成为他的心魔。他还自以为能做个温柔宽容的男人,只要看到她幸福,他就祝福。只是做不到。他连看到她为路见琛掉一滴眼泪,都无法忍受。以至终于走火入魔,再也不愿见她与任何男人靠近。晚儿,对不起。陆云海只能暗暗祈求,希望庄逸博不要再给她施忘忧术。那种术数的后遗症太可怕,如果舒晚情愿冲破意识操控也要记起路见琛。她可能会死。不能再对她用忘忧术了。陆云海心急如焚,脸上却平静如止水。医生们检查过后,给陆云海开了药,又挂吊针。这番折腾下来,差不多天亮了。陆云海却毫无睡意。他知道,奶奶通常在这个时候就会爬起来,要出去散步,一直散到太阳出来才肯回来。秦芝颖肯定已经去了陪奶奶。他们会把舒晚关在什么地方?父亲他,真的还会对舒晚用忘忧术吗?陆云海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舒晚刚刚离去时那淡淡的一瞥。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失望的淡漠的憎厌的……独独没有恨。她连恨他,都已经不屑。舒晚,你连恨我,都不肯了。记得当年的她,曾笑咪咪地对他说:“你是个好人。”
好人最终变成了恶人,这一定是她永远也想不到的。天渐渐大亮,晓洋从睡梦中醒过来。他轻快地跑下楼梯,看到庄逸博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晓洋喊了一声:“外公早安。”
“晓洋早啊。”
庄逸博放下报纸,笑咪咪地看着晓洋:“起得这么早?是因为要考试吗?快些去洗脸吧,吃过早餐,我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好。”
晓洋高高兴兴地去洗脸刷牙,然后跑到餐桌上。很快有佣人端上早餐,晓洋说:“外公,我们吃早餐吧。”
“吃吧。”
庄逸博慈祥地说。晓洋吃东西吃得很快,动作却礼貌又斯文,就像个小小的绅士。不一会,他就吃完了。放下手中筷子,看着庄逸博也吃完,他才问:“外公,妈咪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她知道你也来这里了,一定是很高兴的。”
“等晓洋考过试后,我们一起去把妈咪接过来好不好?”
庄逸博说。“以后,我们,还有陆叔叔,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好不好?”
“外公,我告诉你一件事哦。”
晓洋神秘兮兮地凑到庄逸博身旁,小声地说:“我找到爸爸了。我和妈咪还有爸爸三个人,以后都要住在一起的。至于陆叔叔,还是让他找到自己喜欢的阿姨,然后和他喜欢的阿姨住在一起吧。”
他遗憾地说:“外公,以后我们都不能和你还有陆叔叔住在一起了。”
庄逸博嘴角一撇,不高兴地说:“那可怎么办?外公要伤心了。”
晓洋懂事地安慰他:“如果外公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也可以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呀。爸爸一定会欢迎你的。”
“真的吗?”
庄逸博笑起来,“你的爸爸,会不会不高兴?”
“当然不会。外公我跟你说,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方最帅气最厉害的人,你如果见到他,也肯定会觉得他很了不起。”
这小家伙,夸爸爸大方就算了,还非得带上好几个“最”字,怕别人不知道你爸爸有多不起似的。庄逸博还要和晓洋讨论一番,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楚封扶着陆云海走了下来。“陆叔叔早。”
晓洋马上走到陆云海身边,小手拉着他走到沙发上坐好。“我昨天听到楚叔叔说你生病了,回来的时候楚叔叔又不准我去看你,说你在休息。”
晓洋靠在陆云海身边坐下,精致的稚嫩小脸上是严肃的神色,关切地问:“陆叔叔,你现在好点了吗?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打针吃药了吗?”
这张小脸,与舒晚像了七分。陆叔叔抬手在他的发顶上摸了摸,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陆叔叔已经没事了。打过针也吃过药了,你这小家伙,怎么要问陆叔叔乖不乖?”
“我听妈咪说,你就是因为不乖乖吃饭,才会生病。”
晓洋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多健康。”
晓洋再聪明,也终归是个孩子。这么孩子气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哈哈笑起来。陆云海的心却一直在下沉。用不了多久,这样温馨的场面,他永远也不可能再拥有。庄逸博牵着晓洋的小手说:“走吧晓洋,我们快去学校。今天是学校最后一天考试,你会不会紧张?”
晓洋老神在在地说:“外公,你明明知道,考试这些小事,我从来都没紧张过。哪次我不是拿着双百分的试卷回来?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小家伙,一点也不谦虚。”
庄逸博捏了捏晓洋的鼻子:“好好考试,外公也等着看你双百分的试卷。”
晓洋摸了摸下巴,信心满满地说:“外公你就放心吧。”
看着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陆云海才对楚封说:“你去把宁溪带过来。”
楚封站着不动:“对不起先生,没有老刹主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带宁溪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看到陆云海动怒,楚封终于不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低着声音说:“先生,你的身体不好,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宁溪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老刹主总会处理好的。”
“你放肆!”
陆云海怒了,“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带我去见宁溪。”
楚封咬了咬牙,终于说:“先生,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是,没有老刹主的命令,没有人敢放她出来的。”
“立即带我去。”
陆云海说。楚封扶着陆云海,很快来到陆家别墅的一个地下暗室。这幢别墅虽然是陆云海名下的产业,但其实是庄逸博早早安排给他的。他平时除了去工作室,也很少在别墅里走动。竟然不知道,别墅里还有这样一个暗室。暗室里有一条狭长的甬道,每隔几米,就有一个人站岗。密闭的地下室光线昏暗,映在这些站岗人的脸上,照出一片青白之色,望去如同鬼魅。“鬼魅”们虽然面无表情,但看到陆云海和楚封走过来,还是很尊敬地喊道:“陆先生好。”
陆云海的心更沉了。只是看管一个宁溪而已,父亲为什么安排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陆云海估摸着这条通道有四五百之长。仔细算算,竟有五十多个看守的人。终于走到尽头,有个厚重铁门筑起的房间。虽然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简陋之极。但总算干净宽敞。看到陆云海走进来,舒晚别了别脸,并不愿看他。“宁溪。”
陆云海开口。他的声音嘶哑,病态横生。舒晚忍住心里的关切,就是不愿看他。陆云海见她不肯看过来,只得无奈地说:“宁溪,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舒晚终于看向他,却讽刺地笑了笑:“救我出去?云海,这样关着我,不就是你的意愿吗?哦,对了,还有那什么见鬼的忘忧术,你们已经准备着要再给我来一下,你现在却说要救我出去?”
“你误会我了。”
陆云海急切地解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用忘忧术。”
忘忧术的后遗症太可怕,他怎么可能舍得对她用那些邪术。“你走吧,我什么话都不想再跟你说了。”
舒晚闭上眼睛,抱着膝盖把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心如乱麻,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