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掉进了漆黑一团的深渊里,连呼吸都显得张皇不已。这种感觉她以前经历过。八岁那年,突然有一天,她再也找不到亲爱的爸爸和妈妈。那时放学了,天一点点黑下来,却仍然不见妈妈来接她。紧接着,就是父母失踪的消息。那个时候,她觉得全世界都在一瞬间暗了下来。所有美好的事物“呼啦”地一下,统统抛弃了她。小小的她害怕得连开口说话都不敢,躲在家里足足一个月没有出过门。有好心的邻居可怜她,天天给她端来一些饭菜,否则她也许已经饿死了。长大后,她才明白,那种感觉叫绝望。遇见三少后,她以为是上帝怜悯她,让她遇见了自己喜爱的人。却原来,又是另一场捉弄?一步一步后退着,每退一步,她就觉得自己离三少已经是千里万里。每退一步,她也清楚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向路家三少靠近。不,她不想离开三少,她几乎用尽了自己的生命去爱他。她已经怀了他的宝宝,她不能离开他!后退的脚步停下来。然后向前踏出一步,接着是一大步,她用力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路见琛似乎是出于本能,一下站起来,迅速地把邓晴拥进怀里。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他的瞳孔猛然一缩,紧接着怒喝出声:“舒晚,你干什么?”
舒晚觉得愤恨,却又害怕。她盯着路见琛的眼睛,一遍遍地,来来回回地看。哪怕只要看出一丝丝的躲闪,她都会立刻选择相信他。可是没有,三少的眼睛里除了恼怒,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是那么坦荡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几秒钟的确认里,舒晚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春夏秋冬,冷与热反复煎熬着她的内心。“你问我干什么?”
舒晚朝前走去,看向邓晴:“我正好要问问,你们在干什么?”
舒晚的眼睛,凄厉得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邓晴吓得直往路见琛的怀里缩,小声地叫着路见琛的名字。路见琛拍拍邓晴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这么轻微的一个举动,已经让舒晚所有的坚持倾数崩塌溃烂。订婚后,三少曾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信仰。现在信仰没有了,生命也不具备承载灵魂的力量。耳边只剩下路见琛冰冷的声音:“舒晚,出去。”
她只当没有听到,盯着邓晴的肚子,问路见琛:“邓晴,她怀了你的孩子?”
邓晴深凉的眼内似乎起了波澜,眼珠子飞快地朝左边移动了一下。然后低声地,充满歉意地说:“舒晚,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为了无辜的孩子,请你成全我们。”
“成全你们?”
舒晚早就看透了邓晴的技俩,逼视着她,“那谁又来成全我!”
她的双眼亮到惊人,几乎能刺伤人的肌肤,直透心脏。邓晴是真的被这样的目光吓到,只得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此举却惹怒了路见琛:“舒晚,你闹够了就滚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舒晚的胸口早就冰寒彻骨,她抓着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问:“三少,如果,如果我也怀了你的孩子。你是要我,还是要邓晴?”
“简直胡闹!”
路见琛怒不可遏,“舒晚,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以后,我不准你再来这里!”
舒晚一下握紧拳头,说:“三少,你想好了。如果现在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舒晚,我再说一次,如果不是因为爷爷,我不可能会与你们舒家联姻。”
路见琛一只手搂着邓晴,另一只悄然放在背后的手,却已经不可歇制地顫抖起来。他不得不把手握成拳头,握得死死的,才没有让情绪泄露出来。必须让舒晚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他怕自己下一秒钟,就管不住自己想要拥抱她安慰她的冲动。“看在舒氏集团的份上,你最好乖乖地,马上离开这里。”
这句话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成分,舒晚的理智终于崩溃,走过去推开邓晴。“啪”的一声,舒晚的巴掌落在路见琛的脸上。因为太过用力,自己的手心也发疼发烫。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掌心。她刚刚,居然打了三少?邓晴惊呆了,捂着嘴巴看了看舒晚。又飞快地站起来,捧着路见琛的脸惊呼:“路,你没事吧?”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路见琛。路见琛活了二十三年,就算他把父亲惹到暴怒,也不敢对他动手。这个女人,居然敢扇他巴掌?是自己最近太纵容她了吗?他的底线终于被触到!路见琛抓着舒晚的手臂,就往房外拉。“舒晚,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最好以后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他是这样用力,几乎要把她的手臂握碎了。舒晚知道,他们之间,是真的完了。梦终于碎了,她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肩膀,也终于不再属于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气息,仿佛藏匿在每个角落里,不怀好意地注视着她。下一刻,就要朝她张开锋利的牙齿,一口把她吞掉。是她太天真了,以为会那样想念妈妈的男人,就会对感情专注?或许从小目睹过妈妈的惨死,只会让这个男人更加不相信真情。舒晚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再走近这个冷漠男人的内心了。她要远离这一切,她一刻也不能再停留在这里,否则她会窒息而死。舒晚抬起脚步飞快地朝前跑着,脚步慌张又急促,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追赶她。期间似乎撞倒了客厅里的一个花瓶。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知道要向前跑,把比恶梦还可怕的这里远远甩开。终于跑到门口,舒晚忍不住停下来,回过头去看,来路却空茫。不由自嘲一笑,到现在,你还在期望三少他追出来吗?舒晚不停地朝前奔跑,漫长的步行道也终于到底。她跑到大马路上,落日的余辉刺得她有些晕眩。尖锐的汽笛鸣声就在耳边响起,舒晚怔忡地站在马路中间,梦游一般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汽车。汽车急促地刹车,舒晚本能地护住肚子向后急退,但还是被车撞到了。她倒在地上,脚上泊泊留出鲜血,可是这根本不痛。她麻木地看着围过来的人群,只是觉得惶恐。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陆云海正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车突然停下来,他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路的前面挤满了人,司机回过头来恭敬地说:“陆先生,前面可能发生车祸了。”
“我下去看一下吧。”
楚封打开车门走下去,挤进拥护的人群里。才拨开人群,就看到了舒晚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的小腿正流着血,身旁已经慢慢积出一小滩血迹。楚封吃了一惊,不敢离开,赶紧给陆云海打电话:“先生,是舒晚。她受伤了。”
挂了电话后走到舒晚身边,关切地问:“舒晚,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舒晚只是呆呆地看向他,并不应答。楚封以为她被撞傻了,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动,紧张地问:“你能看清这是什么吗?你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这时陆云海也推开人群冲了进来。相对楚封,他显得要紧张得多。舒晚身边的那滩血迹让他瞳孔紧缩,马上半跪着膝盖扶着舒晚。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陆云海的声音有些颤抖:“舒晚,你怎么样?应我一声。”
舒晚回过头看向陆云海,他的眼睛和三少真的很像。但是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温暖,又是那么的深情。三少怎么可能会用这么温柔的眼光,看着她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却沙哑得让人心疼:“云海?你是云海!带我走好不好?”
陆云海收紧手中的力量,他说:“好,我带你走。”
上次在医院,她说我们不再见面,他不问原因就答应。现在,她让他带她走,他也不会问原因。原来,她已经成了他的致命弱点。对于她一切的要求,他竟然半点拒绝的力量都没有。舒晚一直没有回家。她不会是真的不回来了吧?路见琛烦躁地承认,自己那天做的事情,的确是过分了。但是,眼看着就要成功撬开邓晴的嘴,他不能因为一个舒晚,就前功尽弃。他相信舒晚从来都是那么不加思考,朝他奔来。他笃定地以为,舒晚永远都会站在原地等他,永远不会背弃他。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而且,她是个知进退的女人,不可能会因为那样一件小事,就离开他。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舒晚还能爱谁?可是她失去光彩的双眼,又让路见琛觉得不安,难免有些浮躁。在一个星期过去后,舒晚仍然没回来,他终于派人去找。但派出的人找了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三少向来镇定冷静,他这辈子,除了妈妈出事的那次,从来不会现有什么事情让他乱了阵脚。但等了几天没有消息后,他终于从坐椅上站起来,开始烦躁不安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