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稼的突然哭泣,让珍阿姨揪心。作为这个家中慈母的角色,她知道林幽稼这孩子虽然外表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比别的孩子看起来优秀很多,可是他毕竟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内心敏感又善良的孩子。她一言不发的把林幽稼揽在自己的怀里,从桌子上抽出纸巾为他擦拭着眼泪。等林幽稼自己慢慢的止着哭泣,从她怀里挣脱站起来。珍阿姨没有多问,低声吩咐:“忙了半天已经累了,好好吃点饭吧。”
林幽稼洗好自己坐到餐桌的时候,看到珍阿姨已经把饭都端了上来,胡乱的吃了几口就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多年的相处,珍阿姨已经和林幽稼之间有了默契。林幽稼不说的事情,她从来不主动问。房间内,林幽稼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着上午发生的一些事情。林幽稼和自己的司机为了那个收废品的老人去派出所作了证人,证言,自认为一切都圆满结束的时候,那个收废品的老人看到车主拉开包,从一大叠钱里往外拿钱时,突然提出车主如果愿意多赔钱,而他愿意撤销所有的东西,更不会让车主因这次肇事在派出所留下证据。车主一听喜出望外,当场答应除了这次给他打120 看病之外,另外给他五千块钱算补偿。两个人就这样要当着林幽稼和警察的面成交口头协议。林幽稼和那个收废品的老人据理力争,告诉他要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而不为肇事者的金钱所利诱。没想到自己满腔的热情像一阵无辜的风,那个老人看了看林幽稼,漠然无动,甚至提出:连120也可以免了,只要肇事车主再多给三千元。那个肇事者,听到老人这样要求,得意的吹了一声口哨,拿出一叠钱,查也不查,当着警察的面往老人怀里一扔,扬长而去。走到派出所大院外,却突然扭头对林幽稼喊道:“年轻人,以后少管点闲事。”
站在派出所门口,林幽稼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沮丧和愤怒。看着受伤后,连行走都困难的老人,认真的整理着那些肇事者扔到他怀里的钱时,他真的想上前大声的质疑他:为什么要那样在自己完全有利的情况下卑躬屈膝,不顾自己的身体,为了区区几千块钱,连正当的权利甚至尊严都不要了。然而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更加不敢相信。他的同学张颖骑着一辆三轮车,急匆匆而来,看到地上的老人后,蹲下来,大声的喊着“爸爸。你怎么样啊?”
神情漠然,行动不便的老人,看到张颖后脸上立刻堆满慈祥和笑意,口中连连说:“没事,没事!”
得到父亲没事的回答之后,张颖扶着自己的父亲,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林幽稼,慢慢的走向那辆三轮车把父亲扶上去,然后熟练地骑着三轮车就要走。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林幽稼明白老人和张颖的关系,想上前解释发生的一切时,张颖已经拉着老人开始离开。林幽稼冲上去抓着张颖的手说:“你怎么能这样?来了也不问一声事情的原委,就这么拉着他走了吗?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张颖的父亲显然没有想到林幽稼这个年轻人这么执着,他转身对林幽稼说:“谢谢你,好孩子,赶紧回家吧。”
张颖挣脱林幽稼的手,看一眼自己的父亲,继续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林幽稼感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快步挡着张颖的路说:“没想到你竟然对自己的父亲这么冷血,我以前真的看错你了。”
他以为张颖听到这样的话后会和他争辩。没有!张颖轻轻咬着下嘴唇,骑在三轮车上,表现出要尽快的摆脱林幽稼胡搅蛮缠的样子。林幽稼感到自己真的崩溃了,张颖以前在他心中美好的形象彻底消失。他有点不甘心,不顾司机的劝阻,跟着张颖的三轮车来到他们住的地方。原来张颖新家,离林幽稼的家很近,就在这个别墅区的草坪外的几间破房子里。以前,林幽稼的父亲一起跑步的时候,曾经见过那几间破房子,他原以为里面是放置修剪草坪的工具,没想到他们竟然搬到了这里,可这里里学校并不很近啊,她是怎么坐到每天上学不迟到的?来不及多想了,到家后,张颖把父亲小心的扶到一个破凳子上,然后飞快的跑到屋里,抱着一个半旧的木盒子出来。她蹲在父亲身边,把父亲的裤子退下,为他仔细的检查伤处,碰到有破皮的地方,就拿出盒子里面的酒精和碘酒,轮番消毒,然后拿出一点药膏抹在上面,最后再用纱布包扎好。最后她还让她父亲伸伸两只腿和两只胳膊活动一下,问着是否疼痛,过程中语气动作娴熟专业得像个护士。看着行云流水的娴熟操作,林幽稼感到张颖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安置好她父亲,张颖捧着盒子就进屋了。林幽稼突然感到张颖完全把他当空气一样的存在,根本不对他看一眼。试着跟上走到那个屋门口,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一下。然而,就这一下,张颖看见了。她脸上显出一丝轻视的笑,将手里正端着的满满一碗中药递给坐在床上的母亲。张颖的母亲接过中药 ,发现站在门外的林幽稼是个生面孔,就对他说:“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你是干啥的?”
说完她还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林幽稼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颖母亲的问话,他支吾着,看着张颖。张颖此时真的不认识他了,面目无情,头也不回。“我说,他爹~”张颖的母亲突然前倾着身子,大声的对着门外张颖的父亲喊:“这个人咋回事啊?”
“不会是他爹在外面弄坏您的东西了吧?”
张颖的父亲还没有回答,张颖的母亲突然警觉的,压低声音问林幽稼。“不是。”
林幽稼急忙回答,张颖母亲话中透出的紧张和胆怯让他感到一种寒意和不安。“哦,那就好!”
张颖的母亲听了林幽稼的话,如释重负一般,又靠在床上,“那你是干啥的?”
张颖喂母亲吃完中药,转身走到厨房里,挽起袖子开始做饭。林幽稼在她转身的一刻抢先退出中药味浓郁的房间。就在张颖挖米的那一刻,她抬头对林幽稼说:“你不会想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家米可是不多了。”
“不……”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林宥嘉发觉自己心中已经没有了那种愤愤不平:“我就是想不明白,伯父为什么为了区区几千元钱,就放弃对自己正当权力的维护。今天明明就是那个人……”声音越来越低,林幽稼感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失去最初的意念和力量。“那只是你的认为。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爸爸伤不重,人家最后也给了赔偿。我已经知道这里面有你的功劳,感谢你。现在事情已经结束,请你也不要再继续站在你道德的制高点为难我们了,好吗?”
张颖一边淘米,一边说。忙碌中,她还不忘把那点淘米水浇到厨房外种植在一个废弃盆里的花上。“我吗?为难你们?”
林幽稼有点不解。“那你现在……”张颖这次仰起脸,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幽稼的眼睛“到底想做什么呢?”
中午的太阳光下,张颖的眼睛乌黑发亮,看着它,读着那里的无畏和勇敢,林幽稼突然感到自己的幼稚和无情。是啊?难道非要揭开张颖生活的真实面纱,把她的不精彩全部挖掘出来吗?自己这是……为自己感到无地自容,林幽稼在羞愧退缩中离开了。其实,他的难过伤心,不为别的,就为自己上午对张颖那些看似名正言顺的指责和发问。在回家的路上,他发现张伟和杨怡给他打了多个的电话,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可他已经精疲力尽,甚至不想接任何电话。他感到他们任何一个电话和他上午所感受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泾渭分明,且千里之遥。当看到珍阿姨打来电话,他才感到自己像一个在外迷路的孩子,接到妈妈喊他回家的声音。他憋屈了很长时间的眼泪,在杨怡他们走后,再也控制不着了。此刻,林幽稼躺在自己床上,想起张颖在她那个家中的忙碌样子,虽然自己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家庭环境,但却感到那个地方就像一幅原色的油画,处处都是朴实与生机,回忆起自己最初对那个环境的呕吐,蓦的汗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