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的时候,阿沉都在手术室里度过。第二年,他快死的时候,薄晖出来给他了一点点解药。第三年,他计划要把薄晖用法律的力量制服,包括薄凯那些人。他想死之前,解决掉这一切。安然,你知道他的遗书写什么吗?他写,死后,宙斯继承权,交给下一代。他的下一代,指的就是诺诺和溪溪,他还写,不满十八岁以前,由继承人的监护人管理宙斯的全部事务。他留下来的遗产,有十三位数字。”
这是容琛这段时间帮忙整改宙斯集团的过程中,一点点自己发现的。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薛齐不会说,那么谁都不会知道,阿沉为了安然,做了多少让人吃惊到痛心的事情。对安然而言,曾经讳莫如深,跌落谷底的那些噩梦,竟是由最爱的人亲手编织的。而她,在这场编织的噩梦里,渡过了整整三年,她为此半死不活,为此改头换面,为此做过的所有努力,都无法让这个噩梦更真实,更可信。最后,这个泡沫,还是被残忍的戳破了。“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他应该信我的,信我会和他一起渡过难关!你为什么要在我看他以前告诉我这些,难道是他恢复的不完整,是残废了,还是怎么了?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世俗!无论如何,我会重新和他在一起,这一次,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就算是经过了三年的独自生活,坚强面对,学会了狠心,学会了铁腕,可再一次见到薄暮沉。安然的心,还是不争气的跳的很快。现在,真相浮出了水面,他从来没有不爱自己,抛弃自己,反之。他爱她,已经超过了年轮,生命,的丈量。“他对你冷漠,都是怕他死了以后,你会痛苦。安然,我说完了,你可以去看他了。”
容琛说完,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如果薄暮沉真的是残了,丧失的如果只是躯体,那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可世事总是会朝着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方向去的。提前告诉安然这些,只是希望,原本那样相爱到骨血里的人,能继续坚持爱下去。但愿对于现在的薄暮沉,她不会轻易放弃。安然从床上起来,一路扶着墙,在容琛的带领下,两只小萌宝也在后面跟着,一步步,走向薄暮沉的病房。虽然就在隔壁,只有几步路,可她却走得十分慌乱。好像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他病房的门敞着,外面阳光正好,安然走到一半的时候,可以看到地上映着一团模糊的影子。到门边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深呼吸一口气。骤然。重叠的记忆,此时,惊人的相似。白色的病房里,一个人坐在床上,面朝屋外,他浑身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包括脸上。阳光落在洁白的绷带上的时候,泛着一层耀眼的白晕。他的身边,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背影正在帮他拆头上的绷带,一圈一圈,仔仔细细的落下来。为了做手术,他的头发被剃光,现在长出来了一些,但很短。她一点点的看到了他的面目。安然站在门口,只露出了半个身子,没敢再往前。因为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熟悉的就像是十三年前在心底种下的执念,陌生的也如同十三年前年幼无知的记忆。在绷带被解下来的这个过程,这一幕画面,是安然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无数次的,这一串慢镜头就好像被镌刻在骨子里,永远忘不掉。他的发际线衬托出刚毅的额头,然后是浓密的剑眉陡立,然后,是阴翳一片的长长眼睫。接下来,就是卓然天成的琥珀色眼眸,巧夺天工的挺拔鼻梁,性感薄唇,刀锋般的下颌线。瘦的凹陷下去的脸庞。那个大哥哥,记忆深处的大哥哥,是楚筱。是楚筱才对!安然这样在心底告诉自己,以免,她真的把薄暮沉当成了大哥哥。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只有大哥哥拆掉绷带的一幕,其他的,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呢。难道自己也失忆了?为什么?十三年,这中间发生的种种,岁月竟然悄然无声的淹没了她曾经最重要,最重要的记忆。……那是一栋很大很大的宅子,比安然一家人的小蜗居大了上百倍。十二岁的安然,刚刚失去父亲,安嘉睿去参加夏令营了,杨玫还没有退休,是医院里的高级护士。临时安排,杨玫不能丢下安然一个人在家,在和同事几次的申请下,终于还是将孩子一起带进了宅子。全天候照顾那宅子里几近奄奄一息的少爷。听妈妈说,这次就只带了两个小孩进来,不得已下,宅子的主人同意的。其中一个小孩,就是安然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小安然给妈妈送饭,老地方没找到妈妈,四周也诡异无人,小安然就拿着饭盒上了楼。走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卧房的门口,小安然听到一个人,不停的喊疼。她大胆的推门进去了。坐在比小安然的卧室还要大的豪华大床上的,是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第一眼,她是很害怕的。可她看到那个哥哥自己用手去解开脸上的绷带。“不可以!伤口会感染的!”
小安然放下手里的饭盒,很快跑了进去,跳到床上,给这个哥哥把解开的绷带又绑回去。“滚。”
“生病了就要多休息,你要是无聊,我陪你解闷……啊!”
小安然正在专心致志的给哥哥拆绷带,可没想到这个哥哥直接伸手把自己推开。床很高的,小安然又站在床上,仰倒的那一刻,小安然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可是手腕,却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稳稳的抓住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以任何口吻来同情我。我说让你滚,你最好乖乖的滚出去,否则,你就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小安然吓得差点儿就窒息了,不过躺在床上被他拽稳的那一刻,她发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柔软的床啊!结果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儿,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当然,她还是被他骂了。她理所当然的回嘴:“你让我滚的啊!”
从那以后,小安然知道每天午后,都有十分钟,这个宅子的人会奇异般的都不在,包括妈妈那些高级护理。她就悄悄溜进他的卧室里,跳到床上滚几圈,和他说说话。“大哥哥,疼的话,就要说出来哦,憋在心里,就会从外伤变成内伤的。”
“说了有什么用?”
“说了,我会心疼你,然后,我就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我不需要。”
“你需要!”
“我说了我不需要!”
“别想骗我,你明明需要的呀!骗了别人,骗得过你自己吗?”
“……”刚开始的一个礼拜,她偷偷溜进卧室,都会被他痛骂一顿,或者是直接推下床去,好几次,她真的就摔在地上,疼的嘤嘤叫嚷。尤其是他每次做完手术之后,脾气暴躁,她只要接近,一定会受伤。可小安然还是坚持下去了。慢慢的,他开始主动和她说话,也不再赶她走。只告诉她一个人,他其实很疼,疼的无法入睡,疼的双目暂时性失明。她从不去问他为什么,也从不问他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以至于,小安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渐渐地,一个月过去。小安然偷偷潜入少爷卧室的事情被发现,她直接就被保安拉出来,屁股上挨了一顿。第二天连板凳都坐不了。再然后,所有医院的高级护理都从宅子里离开了。大哥哥和小安然第一次约会,也因此而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