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 萧庆见赵顼多看了耶律嫣然几眼,不由得笑着说道:“大宋皇帝陛下,你若喜欢嫣然,臣下可以将她送给您!”
在辽国,女人的地位非常低,用来当作礼物并不奇怪。 赵顼似笑非笑,道:“哈哈……相比贵国的女人,朕更喜欢贵国的兵,若贵国真在幽云练兵,朕定当亲往!”
说罢,赵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顼的话语也充满了火药味。 他这是告知萧庆,你们若战,我大宋便同你们战,朕甚至可以御驾亲征。 一旁,富弼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萧特使,来,来,再喝一杯!”
这场接风宴看似满堂笑声,其实话语之间都藏着杀机。 半个时辰后,宴席结束,赵顼回了寝宫,而富弼则是亲自送萧庆出宫。 此时,才是问询辽国真实用意的时候。 大约一刻钟后,萧庆向富弼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因大宋与西夏结成军事联盟,引得辽国皇帝非常不悦,欲再增20万岁币,十万匹绢。不然明年开春后,便将挥兵南下!”
此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辽国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朝廷即使有钱,朕宁愿扔到黄河里面听个响儿,也不会给他一文钱!”
说罢,赵顼甩袖离去。 战争的代价虽然大,但是对方如此蛮横的要求,赵顼根本不惧战。 在赵顼心中,不断增加岁币,相当于慢性自杀。 听到此话后,富弼、韩琦等人则是着急了。 当今官家本就好战,但是他们从更长远的角度和彼此利益考虑,战争对大宋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战! 深夜。 富弼将韩琦、欧阳修、曾公亮、文彦博、韩绛、司马光六人,全都召集到了枢密院。 “萧庆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来我大宋要钱的,诸位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韩琦冷哼一声,道:“辽国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这几十年来,他们也在大力发展农业,但效果甚微,兵力实力并未增加,他们若打,我们就陪着打一仗,不一定谁赢呢!”
韩琦向来主战,并且很清楚两国的战争其实都是损耗战,打到最后,哪国能撑下去,哪国就更具有话语权。 “是啊!给钱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欧阳修也开口道。 这时,韩绛干咳一声,说道:“列位,依我看,这次还不如继续给钱。区区二十万岁币,十万匹绢,三司还是能拿出来的。但若真打起来,恐怕二百万贯钱都远远不够,咱往哪凑钱呀?”
韩琦、欧阳修、曾公亮三人同时看向韩绛,但也只是瞪了他一眼。 韩绛说的倒是实话,真若打起来,还真的不好凑钱,并且消耗可能是个无底洞。 司马光长叹一口气。 “钱无所谓,关键太丢人,若再增加岁币,我们都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依照官家的脾气,不可能再多给辽国一文钱!”
文彦博耷拉着眉毛,一副非常瞌睡的模样。 他打了个哈欠,道:“萧庆不是要待到年后才走吗?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去讨论到底给不给岁币,现在都后半夜了,既然想不出来,大家都回家睡觉吧!“ 文彦博向来想得很开,他能够长寿是有原因的。 众人齐齐白了文彦博一眼。 这时,曾公亮开口说道:“我们与辽国真打起来,咱们有损失,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去,辽国和西夏不一样,西夏就是土匪,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能通过掠夺来富国。而辽国也有大量的百姓。他们敢这样做,无非就是从心里认为我们不敢战,我们肯定会拿出这个钱来!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没准能不再让萧庆如此豪横,甚至让他去与他家皇帝再重新商量对策,不敢再向我们讨要岁币!”
“什么想法?”
众人齐齐看向曾公亮。 晚上的接风宴,萧庆的鼻子都快朝天上去了,除了看官家是正脸,看他们这些人都有些狂妄,引得富弼等人都非常不满! 曾公亮略显犹豫地说道:“此……此计策不是很体面,非君子所为,但确实有效。”
“快讲!”
此刻的众人还哪管什么体面,只要好用就行。 当即,曾公亮将方才想出的一招蔫坏蔫坏的歪点子讲给了众人。 众人听后,又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纷纷露出兴奋的笑脸。 “可行,老夫觉得此计可行!”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至少也能灭一灭那萧庆的气焰!”
“可以可以,我们明日再向官家汇报一下,他指定能同意!”
“嗯嗯,此事必须好好安排一下,老夫建议后天开始进行!”
“另外,若萧庆去了一品楼,官家早就安排好的策略可以执行了!”
富弼说道。 韩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早就安排好了,保准让那萧庆高高兴兴地受骗!”
“哈哈哈哈……” 众人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和谐与默契过,当即都非常满足地回家睡觉了。 翌日,天气晴朗。 临近腊月,汴京城内繁华热闹,车水马龙。 很多商人已经开始囤积年货了。 辽国使团住下之后,自然不会呆在房内,吃过早饭便跑到了汴京城的大街上。 大宋汴京,乃是当下这个世界最繁华的城市,来者无不爱之。 萧庆带着一众属下,直奔一品楼。 在辽国,一品楼被传的非常神奇,大宋藏宝阁,有钱人的天堂,尽藏天下奇物…… 一群契丹人,即使穿金戴银,那也带着马粪味,根本不知什么才是有品位有格调的生活。 他们进了一品楼,一个个的眼睛都睁得贼圆。 各种奇珍好物,琳琅满目,好多都是他们听都没有听过的稀有之物。 买!买!买! 萧庆等人非常有钱,不多时买下的物品便能装下三辆马车。 众人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才心满意足地去结账了。 这时,门口漂亮的账房姑娘,笑着说道:“这位大官人,我家掌柜说了,诸位今日的消费算在柜台上就行,另外若您有兴趣,我家掌柜想和你一起去四楼喝杯茶! “哦?”
萧庆顿时来了兴趣,道:“引路!”
萧庆对一品楼有所了解,其乃是一个名为苏文山的江南丝绸商所开,背后似乎靠着三司使韩绛,但却不算是朝廷的买卖。 而此刻。 苏文山笑呵呵地出现在一品楼四楼的栏杆处,正看向萧庆等人。 早在坑西夏特使李回默时,三司使韩绛便告知了他如何在岁末的时候让辽国、大理、高丽等国特使也参与这个买卖的办法。 今日,正好能试一试这个方式灵不灵。 片刻后,一品楼四楼雅间。 苏文山与萧庆相对而坐,苏文山屏退左右,亲自煮茶。 “萧特使,请用茶!”
苏文山非常恭敬地说道。 萧庆喝下一口茶,笑着说道:“苏掌柜,你既知老夫的身份,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与萧特使做一笔生意,在辽国也开设一品楼。货源我来找,运输和人工费用我来承担,其它成本双方各自一半,最后的盈利五五分,如何?”
萧庆把玩着茶杯,想了想说道:“若在大辽开设一个像一品楼这样的店铺,老夫自己就能做,何须和你一个宋人合作?”
苏文山淡淡一笑。 “萧特使,莫要欺我不知辽国的情况。我敢说,一品楼里七成的物品,辽国都无法找到,并且你们能找到的,价格也远远高于我的进价!”
萧庆没有反驳苏文山的话语,因为后者说的确实正确。 他转移话题说道:“你在汴京的一品楼已经日进斗金,够你和你的家族花一辈子了吧,为何要将买卖做到我大辽呢?”
苏文山拿出一个账本,递给了萧庆。 “这是我一品楼的总账,里面有盈利数据,以及和其他合作者的分红,你一看便知!”
萧庆翻开账本,认真看了起来。 不到片刻,脸上便显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表情。 一品楼的赚钱能力远远超过他的预估,各项物品那低廉的成本价更是令他嫉妒。 他已经想到了一品楼非常非常赚钱,但真正看到利润的时候,还是没想到竟然能那么那么赚钱。 就在他不明白为何成本会这么低的时候,看到分红名单顿时恍然了。 除了三司使韩绛外,大宋近百名官员都在分红的行列,几乎涉及到了各个衙门。 甚至连一些巡逻站岗的士兵都一一打点到位了。 一品楼要做的规模比耶律燕曾经不敢见光的神通社要厉害多了! 谁拥有了这样一座一品楼,完全就是拥有了一座铸钱的机器。 不过看到最后,他也发现,大头的钱基本都被官员们赚去了,苏文山落在手里的钱,除去成本外,不足三成。 苏文山长叹一口气,道:“萧特使应该也能够看出,大宋的官员们各个都是贪财的貔貅,并且非常精明,我能赚的钱并不多。并且在大宋,商人地位并不高,真有一天,朝廷若是缺钱了,一定会拿我这样的大商人开刀,我不得不早做准,给自己留条后路。”
“若在辽国也有了一品楼,朝廷至少能忌惮我一些,甚至我也能在辽国有一个保命之地。当然,辽国的一品楼可以不叫做一品楼,东家你可以指派任何人,我只要利润,并且需要萧特使给我一个在辽国能够保命的承诺!”
听到这话,萧庆心动了。 因为利润实在是太高了。 一年下来,比大宋交给辽国的岁币都要多很多! 并且,他还想着,一旦一两年内将苏文山的货源渠道摸清了,完全可以再将其踢出去。 虽是合作,但在辽国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萧庆思索了片刻,道:“合作可以,保命的承诺也可以。但五五分成不行,没有我,你在辽国根本开不了一品楼!”
苏文山面带犹豫,想了想后说道:“那我四你六,不能再低了!”
“你三我七!“萧庆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文山不由得恼了,将账本收回,说道:“萧特使,今日就当咱们什么都没说,请吧!”
萧庆没想到直接将苏文山逼急了。 他并不愿意失去这笔买卖,连忙说道:“行行行,那就你四我六,三日后,我自会找人与你商讨合作的细节!”
“好!”
苏文山再次露出笑容。 随后,萧庆等人便带着三辆马车的免费物品高高兴兴离开了。 此主意,乃是赵顼出的。 一品楼许敌国特使重利,让他们看到自己能赚多少钱,然后提出合作。 但是在具体执行时,西夏和辽国的一品楼与大宋的一品楼完全不一样。 大宋的一品楼,汇聚稀有之物的前提是不抢夺小商人的生意,不破坏原有的贸易市场。 以一品楼最近热销的珊瑚树为例,珊瑚树越高大越值钱,而一品楼只收购一丈以上的珊瑚树,保证下面的商家也能买卖珊瑚树,有利可图,而非将买卖珊瑚树的的利润全都榨干榨净,不让别人占一分。 其他商品也基本都是类似。 这一点,三司会进行一系列的分析核查,保证贸易集市正常。 但是若在西夏和辽国建立一品楼,因为苏文山主导着寻找货源,那他就不会遵从这个规则,而是尽可能去侵占小商人的利益,能占多少,就占多少。 说白了,大宋的一品楼是赚有钱人的钱。 而西夏与辽国的一品楼除了要赚有钱人的钱外,还要将他们的市场搞乱,让更多的小商人无法营生。 这就是赵顼曾提出的经济战。 当然,赵顼觉得自己所讲的只是一个皮毛。 更为重要的是,苏文山派人以经商与货运的方式进入了辽国,又有了萧庆这个护身符,那探听情报就容易多了。 即使两年后,萧庆将苏文山派去的人都踢了,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却依然能够发挥作用。 此事对于萧庆个人来讲,是获利的,并且是非常巨大的利润,但对整个辽国来说,乃是出现了一个商业巨头,却死掉了很多小商人,让辽国的市场环境更加恶化。 而对于苏文山来讲,就是去辽国赚钱,只是赚的多少和能赚多长时间的问题而已,没有任何损失。 此策略,就像一把温柔的刀,插在敌国一个觉察不到的地方,前期感觉不到疼,但会会慢慢产生暗疾,只到一天,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