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刚从墓地回来。一身黑衣,一顶墨镜。看不清眼波流转,瞧不出伤心与否。她静静站在这座别墅大门前,手里紧紧攥着钥匙。这座别墅,她还未曾住过。本是父亲送给她和秦风的结婚礼物。只是,他再也看不到她穿婚纱的模样,也不可能挽着手将她交于秦风。苏蔓此时此刻,谁也不想见,话也不想说。父亲的葬礼简单到极致,甚至有些可怜。除了已然变成灰的父亲,就只剩下牧师和她。生前门庭若市,死后门可罗雀。生前荣华富贵,死后遭人遗忘。父亲正当壮年,却跳楼自杀。若非走投无路,信念尽毁,焉能跨出这一步。想到这里,苏蔓抽了抽鼻子,伸手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咔的一声,门开了。卸下墨镜,环视一周,这里空间通透,布局合理。知道她喜欢中式风格,父亲花大手笔买来整套红木家具。知道秦风热衷茶道,父亲费尽心思为他买来白玉茶器。轻轻滑过圆润趁手的圈椅扶手,苏蔓走到茶盘前,拿起一个小茶盏,白脂羊玉,阳光下散发着润润之光。这种货色,做挂件最好,却用来做茶盏,也真是浪费。突然,楼上隐约传来声音。苏蔓心里打了个突。这里有谁还可以进来?除了她,就只有秦风。可是秦风明明告诉他,有非常重要的客户,今天要见面,他没办法推辞,连父亲的葬礼都未能参加。她慢慢摁着扶梯,一步一步挑阶而上。“秦风是你吗?”
却无人应答。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穿过门缝,越过墙体,直冲冲地闯入苏蔓的耳朵里。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呻吟,夹杂着不明意思的碎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苏蔓层层缠绕,越来越紧,直到扼住脖颈。苏蔓眯起眼睛,轻轻向下转动把手,用手一推,门打开了。情到浓处的两人,显然还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浓重的交欢气息弥漫整个房间。苏蔓躲在阴影处,听着两人放肆的声音。“风,你今天开心吗?”
里面的女人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问道。是苏莎!她的继妹。继母带来的孩子。小苏莎几岁,平日里老是跟苏蔓作对,原想就是小孩子的小性子,谁知道她竟然和自己的姐夫勾搭在一起。“怎能不开心?”
男人的声音慵懒沉醉,很是动听。“让我猜猜。”
“好。”
“我姐的爸死了,你开心!”
“对!”
这声音里面有着如重释负的放松。只是听到苏蔓耳朵里,分明就是晴天霹雳。“苏家银行倒了,你开心!”
“对,虽然费了些周折。”
苏蔓的指甲使劲扣进手心的肉里,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跳出来拼命。“莎莎,你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那个老男人总算死了。我妈转移的财产,足够花一辈子。最最开心的就是,苏蔓那个贱女人再也不能在我妈和我面前,摆她那个苏家大小姐的架子。”
苏蔓双眸升腾起浓重雾气,瞬间化成清泪,沿着脸颊流下来。她紧紧靠在墙上,差点瘫软下去。“你说错了。”
“嗯?”
“你现在最应该开心的,应该是你抢了她的未婚夫。”
然后,就听见两人恣意地哈哈大笑。一个缺席准岳父的葬礼,一个无视继父的葬礼。都是同一个葬礼,都是苏蔓手心手背的亲人。没有料到这两人枉顾亲情,在父亲的丧礼日,在她的新房,做出这种勾当。她微微挺起胸,艰难地迈开步伐,往里面走去。笑声刚落,秦风就看见苏蔓缓缓露出身影,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收住笑容,却没有一丝慌张。“你怎么来了?”
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好像就是随意打个招呼而已。苏莎猛地扭身,见到苏蔓就像是见到鬼一样,“啊”的一声从秦风身上掉下来,拉起被子,就往自己身上盖,哆哆嗦嗦地躲进了秦风的怀里。“我怎么就不能来。”
苏蔓一个字一个字吐唇而出。她一身孝衣,里面白色衬衣,外面黑色套裙,黑色长发随风飘散,绝美的脸惨白如雪,犹如地狱来的夺命女鬼,赤红的双眸如疯如魔般,直直盯着眼前的两人。她伸手重重扯下床上的纱幔,“我自己的婚房,我想来就来。”
说完,将纱幔扔到脚下,狠狠踩了上去。她踱步到床的另一头,轻声细语,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你陪着我,一件一件挑选回来的。”
扭头对着床上的两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