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支笔是录音笔,里面记录了一些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是吧?”
楚臻年举起手里的笔,问道。楚瓷到这一刻,看到楚臻年依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不急不迫,她从上楼开始就压在心头的大石,这才放下。他,刚才起来过,出过房门,而且必定已经听到了楚瓷和郑知淑的一部分对话。真相是他所难以承受的,让他不知所措。他该冲下去,像楚瓷打郑知淑那样给她两个耳光,骂她贱妇,把她逐出家门?还是该悲痛欲绝,气得发病,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家丑,笑话他的悲剧?他不知道,因为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这个关头,再聪明的人都难以立刻做出抉择。所以他回到房间,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匆忙之间忘记了关房门。他不舒服,就拿起外套,取出药瓶吃了药,这才缓过劲来……楚瓷想到这里,低了低头,然后鼓起勇气,说道:“是的,我从知道我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以来,就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尽管长大以后,郝清阿姨告诉了我,我有父亲,我父亲还很有钱、很有名,但是那时候,我并不想见你。我一直想要追寻的,只是我那甚至连我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的妈妈。”
楚臻年听着女儿诉说着许多年来耿耿于怀的事,知道寻找母亲对她而言多么重要。若不是他伤害了岑芷澜,若不是他没有担当,让她怀着孩子绝望离去,就不会发生一系列的悲剧,楚瓷又怎么会有如此孤单的童年?“小瓷,是爸爸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你可以给我机会弥补吗……”楚瓷要的,根本不是一句道歉,更不是弥补。从来都不是。“我之所以回到楚家,一直都听你们的安排,不是为了要你弥补道歉,而是,我以为挽救了至臻科技,你就会告诉我,妈妈是谁。可是,你一次次让我失望。到了昨天,你依然不肯说。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抓住吴志媛离奇死亡的疑点。”
“爸爸,我无心伤害任何人,但是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错误买单。郑知淑她害死了吴志媛,是因为吴志媛知道……知道一个真相。”
楚瓷说到这里,本该让楚臻年听听录音笔里的内容了。可她顿了顿,看着楚臻年越来越痛苦的目光,她决定,还是由她来说。“这个真相,一旦揭开,可能是让人无法承受的。可我想说,知道真相,比被假象蒙蔽一辈子强。爸,你和妈妈相识相恋在先,后来却经不住郑知淑的引诱而和她发生了关系,你就没有质疑这个女人的为人吗?你就那么相信她的话?”
楚臻年被问得哑口无言。楚瓷并没有要楚臻年给出答案。她这番话,不过是揭开谜底的铺垫。她要给楚臻年先打个预防针,再怎么没有感情,她也不想看楚臻年倒在她面前。“你和妈妈分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郑知淑是骗你的呢?一个儿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如果现在,让你在我和楚少棠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选择?”
楚臻年在楚瓷的追问下,显得越来越颓废。他看得出,楚瓷尽管是必须要说出真相的,但她竟然还在顾及这个抛弃他十多年的父亲,想让他尽可能不要受太大打击。她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善良。哪怕当初,郑知淑有可能是骗人的,岑芷澜还是为了不让她去打掉孩子,而自动放弃了楚臻年。所以说,分手的决定其实并不是楚臻年说出来,而是岑芷澜。楚臻年忍不住抱了抱楚瓷:“孩子,如果还有选择的机会,能回到过去,爸爸绝不会做一丝半点对不起你妈妈的事。当年你爷爷奶奶还在世,听说郑知淑怀的是男孩,如果我不娶她就要打掉孩子,所以逼我娶她。为了孝道,我答应了。我当年是有些重男轻女,我承认。但现在,老天爷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就算没有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怎么样呢?”
楚瓷听了,点头一笑:“所以,爸爸,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我。”
就算今天,楚臻年知道楚少棠并非自己亲生的儿子,至少,他不是一无所有,他有一个女儿。楚瓷想要给楚臻年一点希望来支撑他。楚臻年如何能不明白?“好,好孩子……剩下的,就让爸爸去跟你大妈谈谈吧,这毕竟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说着,他就牵住了楚瓷的手,两人一起向楼下走去。楚瓷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楚臻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接下来,是该给他们夫妻俩留一点私人空间……楚臻年拿着那支录音笔,走下楼,郑知淑看到丈夫下来,满面泪痕未干,又开始卖力地哭了起来。“臻年,臻年……”“你跟我来。”
楚臻年没有扶她,淡淡看了一眼就转身走向二楼。郑知淑见录音笔就在楚臻年的手里,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楚瓷、童馨和明川都冷冷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来扶她。她自己只好扶着栏杆站起来,匆匆追上了楚臻年。接着,两人就去了书房,楚瓷他们显然不能再跟进去。“呼……”童馨总算是松了口气,急忙对楚瓷说:“好啦好啦,现在大功告成,我和明川可以谢幕了吧?”
看童馨和明川脸上,一个抹得煞白,一个却是漆黑,楚瓷忍不住一笑。“嗯,你们快点回房间去卸妆吧。”
至于楚臻年和郑知淑走进书房之后发生了什么,隔着厚厚的书房门,没有人能听见。只是楚瓷不太放心,在走廊上慢慢踱步,手里紧紧握着那瓶救心丸,脚步很轻,怕重了会错过书房里的声音。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很久,书房的门开了,郑知淑的泪水已经干了,头发却很散乱,花了的妆容,让她的面目更为狰狞,看着楚瓷的目光都露出一种想撕吃了她的仇恨。但是,郑知淑一反常态,什么都没有说。楚瓷看着她,高昂着头,再也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尊敬她,因为她是个杀人犯,是个毒蛇,她不配。郑知淑和楚瓷擦肩而过,楚瓷立刻就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楚臻年此刻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书桌,微微低着头。听见楚瓷走进来,他却没有转身。楚瓷只好走到了他面前,却见他的手正捂在胸口,眉头皱着,头上冒着虚汗。这一瞬间,楚瓷觉得他的鬓角似乎多了很多白发,就连皱纹都更深了。“爸爸……你……还好吗。”
她拿出了药瓶:“要不要吃药……”楚臻年抬起了手,手里是的录音笔已经断作两截。“小瓷,对不起,爸爸把你的录音笔……弄坏了。”
楚瓷看着掰断的录音笔,没想到楚臻年会这么做。“我们好不容易让她把对吴志媛的加害说出来,这可能成为翻案的证据,你怎么可以把它毁了……”楚瓷的话没说完,楚臻年已经心脏疼得直不起腰。楚瓷急忙倒出了几粒药,喂进了他口中。等他熬过了这阵绞痛,她也已经想通了他破坏录音的原因。“对不起,小瓷,至臻科技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的动荡波折,如果楚家再出什么丑闻,至臻科技就完了……爸爸这辈子已经快到头了,一切都无所谓,可是至臻科技是我一生的心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不能临老了再失败,这次失败,我就再也不可能爬起来。”
楚瓷沉默地听着,等楚臻年说完,才接过了录音笔,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所以你不打算公开楚少棠不是真正楚家血脉的事,更不可能把郑知淑母子怎么样,是吗?”
说着,楚瓷简直觉得有些可笑。“爸,你不是最在乎楚家的血脉吗,最在乎有没有这个儿子吗?现在真相就在你面前,楚少棠根本不是你的骨肉,你已经白养了他、白疼了他二十年,难道就为了家丑不外扬,就准备这么忍气吞声算了?”
楚臻年抬头看着楚瓷,目光近乎哀求。“小瓷,我知道你很不平,但你给爸爸一点时间,让我安排一下,好吗?少棠和你大妈……”“她不是我大妈!她是个鸠占鹊巢的坏女人!”
楚瓷很生气,她怎么也没想到楚臻年会这么窝囊。想起妈妈喜欢他那么多年,为了他,让出了爱情和婚姻,而且孤单地跑到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孕育了跟他的女儿,最后落得一个连坟茔都无人祭拜的悲惨结局。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和岑薇澜看的《胭脂扣》,只觉得楚臻年真的像那个毫无担当和血性的十二少一样窝囊,一样让人心寒。岑芷澜,算是白爱他一场……“你总说,如果我妈妈在天有灵、在天有灵……如果她真的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软弱无能、优柔寡断,她一定会后悔爱上你!”
楚瓷再也不愿对楚臻年抱有一丝同情,俗话说的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