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昱然把一大块苹果塞进嘴里，仔细的嚼着。“后来呢？”
张冉笑着追问。彭昱然只好口齿不清地继续讲。＊＊＊“后来呢后来呢。”
小女孩用力地摇了摇快要睡着了的老人。老人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继续讲：“这个时候啊，村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少年和村民全都昏厥过去。”
——女孩消失了，那夜，少年仰面躺在地上，透过破了洞的屋顶看满天星辰，泪水静悄悄地流了下来。他张开嘴，用干涩的嗓子吟一首诗。身边是一颗枯萎的草，仿佛只是一颗随处可见的野草，却在一滴一滴的泪水浇灌下，散发出盈盈的光。＊＊＊张冉叉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其实我看过的。”
“你看过啊！”
彭昱然大惊。“这故事烂了大街了好吗。”
张冉大笑着说。“那你还催着我说完”“从心理医生嘴里讲出来的故事，就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啊。”
张冉眨眨眼睛，“你继续讲吧。”
＊＊＊“药香，怎么又去打搅爷爷。”
教书先生一瘸一拐地从私塾里走出来，小声训斥小女孩。小女孩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跑过去抱住先生的腿。“少年，谢谢你。”
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在小女孩的头上晃啊晃。＊＊＊“云母屏开， 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镂织流黄，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荒。”
张冉轻声地念着这首诗。“所以呢？”
她歪歪头，“你给我讲了一个这么俗套的故事是有什么意义？”
彭昱然目光坚定：“男人，不全是大猪蹄子。”
张冉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她探身揉揉彭昱然的脑袋，笑着说：“我看你挺像大猪蹄子的！”
笑容温暖，仿佛让人沐浴在源鲸的光里，至少坐在桌子对面正在被蹂躏发型的少年是这么觉得的。电话铃声突然打破这美好的画面，张冉瞥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神色匆忙起来。她拎起椅背上的制服外套，披在肩上，快步离开餐桌。那件制服外套仿佛是一个能加持特殊能力的BUFF，女孩一穿上它，冷冽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地向四周涌去。张冉猛地想起餐桌对面还有人似的，回过头说：“彭昱然少尉，你真的不需要道歉，我只是奉命执行江汶司令的命令。”
简单干练，打碎彭昱然所有的幻想和光，是她的风格。“记816部队的账上。”
出门前她嘱咐门口吧台的服务生。816部队的帐可以随便记吗？看起来超随便的啊。彭昱然眯了眯眼睛，又点了两盘鲍鱼盖饭。＊＊＊最近的飞行训练都被江汶改成了夜间训练，说是锻炼彭昱然在晚间的驾驶能力。彭昱然叫苦不迭，心说我又不夜间行驶，我就图上下班能方便一点。其实江姨的小心思他大致能猜个七七八八。中年妇女嘛，牢骚比较多，她堂堂司令，又不能找属下唠叨，老狮子又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还是一点就着的榆木。所以彭昱然没有什么怨言，当然，也没有什么资格有怨言。从饭店吃到撑后，他直奔桃杨机场，江汶已经坐在鲨式边上等着了。“您怎么没在驾驶舱里等我啊，外面还有点冷。”
彭昱然笑的心虚，心说迟到两分钟，不至于这样暗示我吧。江姨看着他，突然说。“约会怎么样？”
彭昱然被吓了一跳，蹦着脚地否认。“跟你江姨，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最后怎么样了？”
“张调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彭昱然有点委屈地回答。江汶想了一会，在原地转圈。“小老虎，帮我拿个东西去。”
她说，“我钥匙没带。”
“您钥匙放哪了？”
彭昱然心说怪不得在飞机外面等着，敢情是没带钥匙，然后偷偷地松了口气。“不是让你拿钥匙，是让你帮我找根铁丝。”
江汶说，“掏耳勺也可以。”
彭昱然把自己的钥匙串拿了出来，钥匙串的圈上挂着一个掏耳勺。“小小年纪，作风这么老派。”
江汶接过钥匙串，直咂嘴，“老狮子就是这个样子的钥匙串，一模一样。”
缘分，妙不可言。彭昱然抹着冷汗想。江汶弯着腰，拿着掏耳勺插进钥匙孔里鼓弄几下，就听驾驶室舱门的锁“咔嘣”一声，开了。彭昱然鼓掌叫好，然后在他炙热的目光中，江姨又用力把舱门关上了。她把钥匙串丢还给彭昱然，怒了努嘴：“昱然，你试试。”
彭昱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心说我哪会这个啊，再万一不小心把鲨式捅咕坏了，下半辈子的幸福基本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学一点新技能总没有坏处。”
“我以后要是走上弯路，部队的法务部会帮我请律师吗？”
他哭丧着脸问。“会。”
江汶笑着说，“会努力帮你加刑。”
这一整个晚上都在舱门的开关声中度过，彭昱然有的时候就觉得，鲨式起飞的轰鸣声，比舱门的开关声悦耳太多了。＊＊＊东京的事情慢慢在他的头脑里淡忘，联络平台上宫崎一茶的头像一直灰着，他从来不去主动地注视那个灰色的日本鸟居。宫崎一茶信奉日本人所讲的大义，认为友情和亲情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彭昱然不知道日本人口中的大义，是否包括在两个种族的决战中，选择正义的一方而不是自己的种族。他总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感觉东京的沉寂还有巨大的故事隐藏在滔天的水压之下，也许被埋葬，也许跟着那逃走的光，远离了危险。而秘密，总是在不经意间闯进少年的视野。这个在鲸城之后的时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少年在世界和战争的漩涡里，会努力抓住女孩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