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在这个联络平台上认识的朋友，十八岁，中日混血，住在NO．214号鲸城，是那座从前叫做东京的城市的特命全权大使。但他又全然不像一个军人，还带着小孩子的稚气和天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和他做朋友。在这个动不动就要驾驶装满鱼雷冲出穹顶的军队，这样的友情变得难得可贵起来“穿秋裤了吗？”
彭昱然想了想，发了条没头没脑的消息。“报告长官，没穿。”
“夏天已经走了，一茶少尉要赶紧穿上秋裤！”
“是，长官！”
他和宫崎一茶每天的对话都毫无营养，但又每天都乐此不疲，在宫崎一茶这个半大的孩子眼里，自己俨然是个靠得住的大哥。彭昱然心满意足的关掉聊天框，靠在椅背上偷瞄贴在墙上的值夜表——今天又是他和张冉待在这个空旷的总控室值夜。莫名好期待啊……＊＊＊火红色的光把人造云照个通透，仿佛几十年前那个年代才有的夕阳又重现了似的。Alice嘟囔着终于下班了，然后跟彭昱然说小兔崽子再见。彭昱然心情不错，破天荒地地没有回怼“再也不见”“快滚快滚”云云。“byebye，老头。”
总控室慢慢暗了下来，只剩下一些仪器的指示灯还一闪一闪的。窗外八街九陌，流水般灯光从马路上穿过，仿佛整个城市在此刻才刚刚苏醒。张冉还是坐在老位置，低头鼓弄手机。她今天换了一套白色的卫衣，帽子上还带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从肩部顺到胸前，跟着手一晃一晃的。彭昱然看得出神，连沙发里的灰尘味都闻不到了。“听歌吗？”
张冉突然问。“啊？”
彭昱然反应慢了半拍，等喊出来个“行”的时候，音乐的前奏已经开始了。不知道是什么乐器的敲打声，慢却有力地敲出节奏，然后是厚重的钢琴声蓄势待发，如潮水般涌入耳朵。彭昱然没听过这首歌，印象里这很老很老的节奏。——此刻我也忆起了那天。歌手是个温柔的男声，歌词是同样温柔的日语。——曾眺望过的海岸，在那沙滩上刻下的话语。张冉跟着歌轻声哼唱，她唱的是中文，却能跟歌曲里的日语完美重合。不过现在没有海岸了，沿海城市的沙滩上都站满了站岗的哨兵，他们身后就是“穹顶”装置的发生器，谁在那儿地方刻个字试试。一旦接近就会有几十发机关枪子弹把他贯穿。歌曲到了高潮，节奏激昂起来。——啪的一声光芒绽放，看到了烟花。远处真的有几朵烟花绽放，也许是街上的哪家夜店开了张，再或许是哪家公司在处理过年没有放完的烟花。烟花在这座城市里很常见。但在这首歌的节奏里，那金色和红色的火药照亮的墨蓝色的海洋竟然让人有点感动。张冉也在仰脸看那几朵烟花，玻璃上映出她嘴角上扬的脸。直到最后几点亮光消失，她才低下头，小声抱怨一句：“太远了吧。”
“是啊。”
彭昱然说。——请不要离开，再待一会。——再待一会……歌声戛然而止，不知道是放完了还是被张冉故意切掉的。“去吃点宵夜吗？”
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不存在的土。彭昱然也站起来，有些迟疑：“总控室里没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
张冉笑了一下，拽着彭昱然出了总控室，“吃饭耽误不了你拯救世界！”
长廊里，站岗的宪兵们仿佛都是铁铸的，任何事情都打扰不到他们，安静却都面露凶狠。有时候彭昱然觉得自己挺佩服这些宪兵的，仿佛他们面前飞跃的是两架装满鱼雷的鲨式战斗机，即使在瞄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也不露畏惧，大概连心都是铁铸的。出了黑马大厦，世界突然就喧闹起来，这才是NO．816号鲸城的夜晚，他们刚刚都是在施了魔咒的城堡里度日。“星星，你在哪！”
张冉突然仰头说了一句彭昱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仿佛世界都停在了这一帧，时间不再流动，空气粘稠地让他有些呼吸苦难，潮红迅速从耳垂蔓延到指尖。“哪……哪还有星星了。”
彭昱然艰难地说道。张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后又很快抿住嘴，抬手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成一个鸡窝。“傻彭，我突然觉得你好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