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年跟邵晋桓在一起的时候的表情,跟眼前的女子是不是一样的?而且这女子的脸,好面熟,尤其是她笑的时候,乍一看她的任何一个表情都很不陌生,简直就像是跟自己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才有的熟悉默契感。女子最后一次抬头看着邵晋桓微微笑的时候许长安将她眉眼轮廓看得更清楚了些,一种异样的不舒服陡然袭上她的心头。这女子怎么看怎么面熟,尤其是那双眼睛,可就是一时想不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还看过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睛?许长安的注意力起初完全被女子的模样吸引住,后来等到二人坐进了迈巴赫绝尘而去的时候,心底突然有股后知后觉的酸涩慢慢蒸腾,许长安的心情莫名就变得有些糟糕。手机突兀响起,林静静说曲溪已经走了,催许长安回去陪她吃饭。许长安小心带着林静静下去,林静静愁眉苦脸抱怨曲溪太忙自己大着肚子吃饭还要打车去的时候许长安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车钥匙:“谁说要打车去了?”
林静静惊喜地扑向许长安:“我家安安就是魅力大,走到哪儿都有免费座驾!”
许长安白她一眼,拉着林静静又走了几步来到自己阔别经年的炫色座驾面前打开车门,对林静静做了个请的姿势。许长安颇有些怀念地抚摸着汽车里面的一些配置,没想到时隔经年,它竟基本还是它原来的模样,一个东西用久了总有感情的,这辆车跟许长安五年,又别了五年,这么算有十年了,虽然年份有些陈旧,但是看起来却依然闪亮新颖。物不比人,时光荏苒,却永远物是人非。林静静看许长安很有些动情地样子,忽然沉默了下来,望着许长安欲言又止。许长安从怀旧的心境里抽离出来,抬眼看到林静静这么一副沉静的模样颇有些不适应:“静静怎么了?你突然这样感觉怪怪的。”
林静静望望她,犹豫了一瞬才踯躅开口:“安安……”许长安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医生说不要让她想太多的嘱咐,忽然意识到林静静的想太多或许跟自己有关,自己无论如何要让她说出来,这样憋在心里对大人孩子都不好。“静静,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静静一惊:“你,你都知道了?不过事情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哦,我才不是邵晋桓的同盟,我始终是跟你一头儿的!”
许长安一头雾水:“这怎么好端端的又扯上邵晋桓了?”
林静静哑然,喃喃说:“我还以为你都知道……”许长安在路边踩了刹车,正色对林静静说:“静静,你不用瞒着我,什么事跟我说,你现在不能想太多,不然容易滑胎。”
林静静被许长安一吓,想了会儿亦是认真问:“长安,我们聊聊邵晋桓吧。”
许长安脸色僵了僵,不等她回答,林静静就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邵晋桓做过的事情的出发点?”
许长安一阵心乱,闷闷答:“他想什么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
林静静默了一瞬:“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想过邵晋桓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
许长安的声音突兀冷了几度:“你是来当邵晋桓的说客的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生是君家人,死亦是君家鬼,小诺也只姓君再没有他姓的……”林静静平静应对:“安安,你其实偏激了,你一直在逃避你知道么?我怕你这么逃避下去将来会后悔。”
许长安声音依旧冰冷:“我不会后悔的,还有静静,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邵晋桓。”
林静静被许长安颇强硬的态度搞得有些气闷,语气也有些冲:“我不提你就能逃掉么?你一直逃避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你自己也该知道的!有些事你该知道,有些担子你该卸下,有些仇恨,你也该放下!”
许长安看林静静神色有些薄怒,考虑到她孕妇体质又刚刚昏过去才好,于是转过身去接着开车,一边放柔了语气:“不好意思静静,刚刚我话重了些,你接着说你想说的。”
许长安趁林静静不注意往耳朵上戴了蓝牙耳机,长发不着痕迹地播下来遮住,音乐声音轻微响起,许长安将注意力集中到开车和音乐上,林静静说的大半其实她都没听到,只是面上为了避免林静静生气不时嗯嗯应着。不过林静静时高时低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里一些,融进骨血里一些。“邵晋桓当年发了疯的找你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被君木泽的假消息骗得满世界跑……”“有时候他分明知道那是假的可还是去了,别人劝,他总说,万一呢?”
“简心怡确实非池中物,就连他都在最后栽在了她手上……”“他恨简心怡,应该比你还恨。”
“他家里养着的一个叫做什么傅宛儿的女孩子不知道你见过没有”“曲溪说像极了你……”邵晋桓离开医院前跟他一起走的女子的眉眼骤然浮现在许长安的面前,那从很早之前就在西餐店偶遇过,自那时起就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那种似曾相识竟然跟自己相似!只不过自己经岁月沉淀更成熟一些,之前那女子的一颦一笑现在细想来竟全跟自己几年前的样子颇有几分相似。原来,邵晋桓心里还藏着这样一个内幕,可是他养这样一个女孩子的目的是什么?那女子跟邵晋桓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虽然照林静静的说法那女子显然是她许长安的替代品,可是她该相信么?还有这辆自己失而复得的炫色座驾,邵晋桓难道真的是在处心积虑地,赎罪么?可是他前几天蓦然闯进君家家门的一番大放厥词许长安还历历在目,他想要小诺!那么这一切,都是他为了要小诺而设下的跟几年前他为自己设下的一样的温柔致命的陷阱?可是他又分明是前不久才知道小诺的身世……耳机里清浅的歌声渐渐淡去,许长安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听林静静的话,无法控制自己着了魔般地思绪纷乱。许长安又一脚踩了刹车,炫色座驾缓缓停稳在宽阔的高大梧桐树荫下的柏油路边。“我还听曲溪说,最开始那叫傅宛儿的女子胆小得很,干什么都低眉顺眼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地方的乖乖女。但是前不久曲溪又见了她一面,那女孩子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那神色眉眼,越来越像你,就是没有你的气质罢了……”林静静有些担忧地看了许长安一眼,挑拣着语句安慰:“安安,我知道你跟君木泽之间牢不可破,跟你说这些只是觉得这些你应该知道。恨一个人很累,我想让你轻松些,也好让某些人积压了这么些年的愧疚找到一个赎罪的突破口。”
许长安双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慢慢收缩握紧,关节处微微泛白,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尚算比较平静:“你接着说。”
林静静盯着许长安好一瞬,犹豫半晌终于接着说:“安安,我就觉得你对秦逸和邵晋桓的态度,对邵晋桓来说,有些不公平……”许长安眸中的冷意收也收不住,她此刻冰冷地逼视着正前方,声音仓促响起:“那你有没有想过秦逸他伤害的只是我而已,而邵晋桓却害了小可!”
声音透着丝凄绝。林静静有些怔愣,看着许长安的样子心疼不已,张开双臂一把拥抱住许长安的身子,止不住地流下泪来:“安安,你心里的苦可不可以让我来替你背一些,你这样全都自己扛着,让我好心疼……”许长安轻轻挣开她的怀抱,努力往自己苍白的脸上挂了一丝笑意勉强算作安慰:“嗯,静静,目前你就安心养胎就好了,别考虑这么多,等你生完孩子再帮我也不迟。我们吃饭去吧。”
林静静往座位上缩了缩,喃喃一般出声:“那邵晋桓的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许长安无奈,极力控制住自己欲喷薄的无边悲戚,努力控制着声音的波动:“等我了了小可的事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么?”
林静静终于不再说话,身子又往座位里缩了缩。许长安缓缓发动了车子,放在油门上的脚不自觉加重了力度,双手一动不动地握紧方向盘,翦瞳怒张,紧紧盯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柏油路。林静静也一直若有所思地坐在座位上偏头盯着窗外滑过去的一列列行道树,思绪完全放空。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林静静终于有点耐不住,将思绪从漫无边际的瞎想中抽离,却忽然看清了车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极目也看不见一栋建筑物。许长安仍旧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林静静拉了拉胳膊抽离,有些气结地望着面前完全陌生的景象。许长安开了导航,将车掉头往回开,没走两步,汽车骤然慢了下来,又不认命似的向前滑了几米远,终于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