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想起前几日邵晋桓说要管这事儿时那不合时宜的浅笑,还强调问她她干不干涉,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许长安抬眼看了看面前笑得温柔如水的邵晋桓,仿佛世上这个季节所有的花都开在了他脸上一样光芒耀眼,忽然觉得,这艘贼船上得值。“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竟然把婚期直接提前到半月后!”
邵晋桓慵懒往沙发上一坐,猿臂一伸将许长安揽进怀里,轻柔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我恨不得明天就结婚呢。”
许长安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往邵晋桓怀里蹭了蹭,猫一样娇态,低低问:“你家里那边没问题么?”
无论怎么说,她毕竟是离过一次婚的人,即便那分明是守活寡的婚姻。邵家是有头有脸的上层大家族,该会怎么看她?仅凭着邵晋桓偶尔还有些拿捏不定的爱意,自己能够在邵家立足么?之前在秦家时婆姑联合孤立自己的日子忽然就在眼前重现,还有小可,之前从没考虑过的问题在这一瞬间蜂拥而至,许长安在这一霎,忽然有些瑟缩。邵晋桓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指抬起许长安埋在他胸前的下巴,忽的凑近,在许长安薄唇上缱绻流连,一句话从心底点滴渗出:“长安,你要信我,信我许你的一世长安,绝不会变。”
媒体风波一过,全国各地都知道了邵晋桓和许长安,再有十日,就是他们的婚期。婚前为了避嫌,新郎新娘婚前十日是不准见面的。邵晋桓还好,成婚所有事宜全由邵晋桓一手负责,自是忙的不可开交,却也时时忙里偷闲给许长安打电话一诉相思之苦。但是许长安却是完完全全清闲了下来,人一闲下来就会莫名其妙乱想,于是她就不停给自己找事儿做。比如今儿,她又一大早拉了林静静去试她早已试了好几回的婚纱。新郎婚礼之前是不能看新娘穿婚纱的样子的,所以邵晋桓依着他自己和许长安的爱好请国际顶级婚纱设计师设计了好几款婚纱及礼服,这倒成了许长安无聊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今日新到了最后一款从国外火速运回的婚纱和礼服的成品,许长安拉着林静静一大早就来到邵家尊享VIP的婚纱店,开始从头到尾一件件试。在婚纱店店长一众店员及林静静众口一词的强烈称赞下,许长安最终敲定了一件淡绿镶边曳地撒花单肩礼服,一件暖杏色抹胸及踝蓬松裙礼服和她自己最爱的蕾丝滚边镶撒金丝暗钻广袖收腰的婚纱。许长安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象着邵晋桓看着自己的样子时的表情,幸福不由自主地染上眉梢眼角。回程一路这幸福的笑都没从许长安脸上掉落,直到她被横到路中心的黑色跑车和支腿靠着跑车的西装革履的男子拦下。林静静早在中途就被曲溪拉走,许长安下车,看着面前男子一步步走近自己,脸上慢慢覆上一层冷峻和蔑视。“秦逸,拦我有事?”
居高临下的姿态。秦逸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一瞬间被勾起,她凭什么可以用这么俯视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她不过是自己的弃妇,是自己已经不要了的女人,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怎么就让自己觉得那么得,不甘心呢?自己如果放低姿态,可会有回转的余地?老爷子仍旧没放弃许长安,始终只认许长安这一个儿媳妇,而且,老爷子手里,似乎有搅黄邵晋桓婚礼的重要筹码,即便是用筹码压着,也要将许长安这个人带回去,这样软硬兼施,老爷子下的最后通牒,只此一举了。“长安,如果我道歉,你能给我个机会么?”
眉眼深敛,低沉得不像秦逸该有的样子。许长安觉得好笑:“秦逸,你莫不是吃错药了?你问我能不能给你机会,这就好比你泼出去一盆水,你跟它说声对不起,你觉得它有可能重新回到你盆里么?”
秦逸生生捻灭燃到一半的烟头,抬起渗着血丝的双目:“长安,我其实一直都不知,你当初跟我结婚,是因为你爱我。你的隐忍,你的委屈你的想法,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一直放浪形骸不过是看不到你该对我应有的表示,我以为你都懂。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许长安听他提起旧事明显的不耐烦,那刻骨铭心的两年怎么可能说忘就忘,那两年的委屈所受得欺凌自己的忍气吞声无非就是当初瞎了眼的认定了秦逸,如今他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说不知道,真是好笑。然而这些许长安早就没心思追究,她已要新为人妇,前尘往事都一并翻篇不再提,自己得了新人宠,自是没有必要再遭旧人戏。秦逸那边兀自说着,许长安已经打开车门重新坐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淡淡瞥一眼车窗外双眸冒着熊熊怒火的秦逸:“秦总,请您让一让,挡了我的路了。”
秦逸被许长安淡漠的姿态激得怒到极点,原本好不容易蓄起来的愧疚柔情瞬间泯灭,他抓着许长安未来得及摇上去的车窗怒道:“许长安!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炫色跑车绝尘而去,秦逸立在汽车尾气里,盯着许长安离开的背影,目眦欲裂,双手紧紧握成拳。良久,他松开握得发疼的双手,轻轻吹了吹被剪成平的指甲嵌得发红的掌心,嘴角慢慢渗出一抹诡异狠戾的笑意:“许长安,我会让你好好尝一尝,如此彻底背叛我的下场!”
他说完掏出手机,按了几按之后播出:“喂。”
那边传来一声娇软魅惑的女音:“呵呵秦总,你想好了么?”
“恩,愿我们合作愉快。”
南苑金丝雀的温柔乡里,简心怡站在别墅卧室的落地窗前,一身慵懒的睡衣半褪半掩,挂掉电话后一抹冰绝的笑挂上美艳的脸:“许长安,你以为你配得上晋桓?邵家少奶奶的位置,从来都是我简心怡的!”
大婚当日,天气好的出奇,无云的天蓝进心里,微风夹着焦暖的烘焙感温温袭上人面,初夏的光景,并不觉得灼人,只是一片舒心的暖。可是这天气太好了,好得许长安心里一片惶然,总觉得这个婚不会结的那么安生。长安看着别墅新房里一身笔挺西装帅气养眼的许可,难得得静不下来孩子一样开心的四处跑来跑去,林静静穿着伴娘服撇下高跟鞋跟着许可边跑边护着不让他磕碰到,长安的心思一下子就飘到好远。许长安的父亲很早就锒铛入狱,偌大的人世间只抛下许长安和许可这对孤寡姐弟相依为命,许长安嫁给秦逸的时候许家已经败落,于是自己跟小可的存在就成了秦家婆姑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之后快还不够还要斩草除根。痛不忍提的前事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如今要嫁入的邵家亦是商宦大家,丝丝利益都要提到眼跟前剖析清楚的资本家……许长安晃晃脑袋,将这一切胡思乱想费力压了下去。邵晋桓要她信,她便信,因着她想依赖,她觉得邵晋桓值得她依赖。而她如今,除了相信他,依赖他,便不知还有其他路可走。君木泽伴在许长安身边,顶的是许长安父兄的名号,这个是君木泽强烈要求的,他本着自己对长安如兄妹的情谊,邵晋桓总算在这一点上没醋意泛滥大作计较,只考虑着长安偶尔爱自己瞎琢磨的小性子万一再加上婚前综合征一起犯了,有个她信赖的人在身边总能随时照应开导着。许长安在电话里跟邵晋桓说这个事儿的时候邵晋桓重重咬着信赖二字别扭半晌才松口让步。君木泽注意到长安不安的脸色,温柔在长安身侧坐下,抬手想要揽长安肩膀的动作顿了顿,手臂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温润。“长安,怎么不开心?”
许长安转头看向君木泽,脑袋里忽的闪过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心中对君木泽莫名的信赖,安心到脑中拥塞的乱麻忽的被一股清明牵引,慢慢找到了突破口,想要捋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木泽哥,你若是真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许长安没头没脑的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君木泽心中暗涌翻腾,满腔的喜悦和酸涩在体内奔突冲撞,这一瞬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讽刺,自己就这么背着哥哥的名义将眼前的女子送到别的男子的手中,还要端的是满腔祝福和喜悦,他内心的无限霜雪,都得在这祝福里面冷冻成冰,他忽然觉得长安不要跟邵晋桓结婚好了,邵晋桓能为她做的,他全都能,而且能做得样样都比邵晋桓好,长安,跟自己走才是最好的,跟自己走怎么不行?君木泽的眸光突然暗了下来,自己的情况,有什么资格说给被人幸福的话?他敛了敛无限霜雪覆盖的晶眸,再抬眼看向长安时,只剩一片平静枯寂的疼爱。“长安说这话好见外,我本不就是你的亲哥哥么?”
说着忍不住抬手刮了刮长安鹅脂般的细腻鼻头。长安笑得一片天真。君木泽看得有些痴,当年妹妹最爱笑,笑起来,亦是她这般无邪天真,但他分明觉得自己对长安和对自己的妹妹是不一样的,心中的细雪融化的程度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