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唐雅芊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盒子,往不远处的私人墓园开去。
在她的两世记忆里,死后都是埋在这里,这一世她把大提琴埋葬在本该埋葬她的地方。 墓穴上方,唐雅芊在临时的旧墓碑上写下“唐雅芊”三个字,作为标记。 新墓碑要做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到时候请专业人员帮她换过,她就不来了。 而江慕,看见这三个字,突然想起这里是他梦中,她死后埋葬的地方。 “芊芊……” “你不是送我一束玫瑰吗?那束花是送给我的吧?”唐雅芊笑着问江慕:“如果是送我的花,能不能拿过来?”
江慕立刻点头,快步走出墓园,去车上拿花。 他离开的背影,和前两世她死的时候重合。 第一世他甚至不肯进来看她一眼,只在墓园门口和凌蜜接走了他们的女儿,第二世他把她下葬之后,就这样匆匆离开,没过几天就和宇文芷结婚。 唐雅芊擦了擦眼中浮出的泪,对着自己的墓碑满足的笑了。 有生之年能够在自己的墓面前哭一场,够了,满足了。 江慕把花放在墓碑上,遮住了她手写的“唐雅芊”三个字,红艳艳的玫瑰花娇艳欲滴,那是情侣们表达爱意的烈火,可以燃烧尽世间所有的隔阂。 唐雅芊真诚的道歉:“江慕,缠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为了上两世的他,也为了之前一直委屈的自己,为了生为她女儿,却没有幸福过一刻的妞妞,她都应该道歉。 “芊芊,别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江慕打断她,也向她道歉。
“好,我原谅你。”也原谅我自己。 若心中有执念,只怕下一次还要轮回,纠缠到第四世也不能渡化,那么唐诗咏这一世所做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也辜负了宋沐鸣一往情深。 两人站在墓园,一时间无言相对,但彼此之间竟然无声的交流了很多语言。 从此以后,青梅竹马,各自安好。 直到夜色渐渐黑了下来,墓地亮起一盏盏的路灯,黄黄的圆形,看起来像围绕着墓园的萤火中一般。 突然,一个亮点渐渐升空。 “嘭——”的一声,在深色的天幕之上,炸开一朵极大的蓝色烟花。 这一朵还没枯萎落败,第二朵红色的烟花紧接着炸开。 一朵接一朵,生生不息。 “今天,地标广场有人放烟花,是罕见顶尖的大烟花。”
江慕哑着声,向唐雅芊解释道:“师傅出钱赞助,申请了许久,市政才同意今天放烟花。”
放给谁看,不言而喻。 “芊芊,师傅比我好,你和他在一起,我祝你幸福。”
江慕衷心祝福,那一段时间他精神恍惚,后来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之后,每每想起她,都觉得自惭形秽。
他不该再玷污她,她值得师傅全心全意的爱。 唐雅芊拿出唐诗咏的手机,拍摄这美丽的烟花短暂绽放的一生,或许有一天,唐诗咏还能够看到这一幕。 这个新手机里,她和宋沐鸣的回忆少之又少,唯独收藏里面有一段他们两个人的视频。 那也是烟花漫天的夜晚,宋沐鸣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抱着唐诗咏,对着镜头说道:“今天是我的宝贝二十岁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来了,对你即将到来的二十一岁,有没有什么愿望?尽管提,老爷今年一定全力为你实现。”“如果实现不了,明年今天,你就拿这个证据来和我对峙。”
…… 刚苏醒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在保护她,根本不会让她受一点点累,所以她感受不到唐诗咏,她以为唐诗咏消失了。 后来在部队训练,筋疲力尽累极了的时候,唐雅芊在睡梦中可以感觉到唐诗咏还在,只是唐诗咏越来越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和她说一个字。 她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唐雅芊知道,唐诗咏的能量和那具身体紧密相关,身体的能量在消耗,所以她也开始虚弱,一旦身体死亡,唐诗咏也会死亡。 她可以彻底赶走唐诗咏,直接收获唐诗咏的“江山”,没有人会发现她,也没有人会怀疑她。 可是她脑海中,开始响起一些话语,她肯定这些话是出自宋沐鸣之口,却不是对她所说。 “宝贝二十一岁的第一顿饭,肯定要吃老公做的长寿面……” “不过,一年我也就做也就这么一次,一会儿一口汤都不能剩下……” “就是图一个夫妻和睦的好兆头……” 唐雅芊知道,这是唐诗咏自认为她快活不下去了,向她临终托付,把她不在这个身体里的时候,她和宋沐鸣的回忆,一点一点释放给她。 这样她以后可以伪装“唐诗咏”,留在宋沐鸣身边。 这样宋沐鸣不会伤心,唐雅芊也不会被抛弃,大家皆大欢喜。 唯独唐诗咏要消失在这个世界,她连后路,都给她安排好了。 唐雅芊笑了,唐诗咏自认为她可以骗过宋沐鸣,可是她高估了她的情商,也低估了宋沐鸣对她的爱意。 现在只要她站着不说话,宋沐鸣都可以准确分辨她们。 唐诗咏,手中握着真正的爱情。 而且,唐诗咏比她受欢迎,比她更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她留下,或许会变回曾经无趣的局面。 没有了唐雅芊,大家生活还是会继续,没有了唐诗咏,好不容易凝聚在一起的人,或许会再一次分崩离析。 包括江慕,她三生都没有追求到的人,唐诗咏却轻而易举俘获了他。 今天,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 早上吃过宋沐鸣做的长寿面,和爸爸哥哥在一起过生日,江慕送给她生日礼物,还送她来墓地。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完整的道别。 今天过去之后,她会回到单人宿舍里。 上一次她出现在身体里,是因为那一副身体遇到危险,并且唐诗咏这边同时遇险。 那时候高砚准备饿死唐诗咏,现在另一具身体的条件,还符合当时的情况,那么她要回去试一试不吃不喝的自然虚弱,说不定她一虚弱,唐诗咏就会回来。 她原本笨拙,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 能让唐诗咏回来就好,至于她能不能再回去,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未了的心愿都已经达成,只愿来世,能够遇到她的宋沐鸣,一切重新开始。 走出墓园,唐雅芊回头看整个墓园,她埋葬的地方,黄色的圆形路灯,像一片星海将她包围。 天上没有星星,但她身边有很多。 …… 窗外烟花炸开,主城区广场放烟花,在医院都能看见。 花园里有很多人聚在一起看烟花,宋沐鸣拉上办公室的窗帘,将所有人的惊叹声都隔绝在外。 桌上是芊芊的病例,从一开始他们认识,他对她初步诊断为双重人格,到现在她的另一个人格“唐雅芊”出现,却一直占据着身体,“唐诗咏”不见踪影。 宋沐鸣揉了揉眼框,把电脑上国外教授传来的资料打印出来,桌上有一大堆详细资料,她出院以后,他都是靠唐叔叔和她的朋友们传资料回来,诊断她的症状。 然后和大洋彼岸的精神科教授会诊,讨论接下来的方案,怎样把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对这个病例抱着自己的私心,想把芊芊留下驱赶另一个,他也不是一个公正的医生,愧对他曾经宣誓。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芊芊不回来,他也睡不着。 往常这个时候,他就在重症的窗外看着里面的“唐诗咏”,期盼她能够醒来,给他最终答案。 一天天希望,一次次失望,日复一日,不知休止。 突然,内线电话响起,宋沐鸣接听电话。 “副院长,重症室的病人情况有变,各项指标急剧变化,非常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