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辰挂断电话,带着满脸自信的笑容坐电梯上了顶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开始办公。这个时间,叶氏集团总部当中已经没有多少员工了。毕竟已经太晚了,即便是有个别几个留下来加班的人,这种时候也差不多要结束工作回家去了。而叶北辰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而已。其实如果他今天没有跟着去司法鉴定所等待结果的话,完全不用把工作攒到现在才开始处理,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叶北辰修长的手指在漆黑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罗列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所有事情,又按照重要和紧急的程度进行了一番排序,心里头的计划也就渐渐明晰起来。他反复修改、调整,良久之后,唇角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就这么决定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决定让自己放松几分钟,然后再进行下一项工作。他靠在老板椅上,闭了闭眼睛,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苏然的容颜。他唇边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那个小女人说,等他搞定所有事情以后,就跟他一起办庆功宴……叶北辰还真有点儿期待呢。不过,他更加期待的,还是他们的婚礼。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将他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以至于到现在孩子都出生大半个月了,他们两个却连婚礼都还没有办过。甚至,外界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叶太太就是长成什么模样……叶北辰虽然很想永远地将苏然珍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免得他们垂涎。但是他也同样知道,那样的事情,就只能想想而已……苏然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花瓶、古董之类的物件,不可能永远摆在家里不给外人看。那么既然迟早都要让世人知道苏然的身份,那么叶北辰就希望,苏然亮相在世人面前的时候,是最最美丽耀眼的模样。他要让全世界都为她的容颜感到惊艳,要让所有的女人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没有勇气生出半点嫉妒的心思。也要所有的男人全都羡慕他的好运气,因为他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娶回家了……叶北辰在脑子里想象着婚礼的华丽,想象着到时候大家的羡慕和祝福,所有的疲惫和悲伤,全都烟消云散。老天爷的确从他的生命当中抽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但是上天给他的弥补,更加珍贵。叶北辰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有能力让那个冰冷破碎的家庭变得温暖和谐,但是他至少可以按照期望当中的样子,去组建自己的新家,他可以尽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去爱他的妻子,去疼他的孩子……他早已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弱小的少年,他已经羽翼丰满,他可以支撑起自己的新家……从前不幸福,不代表他今后也无法获得幸福。叶北辰是个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上的人,对于现在的一切,他都非常满意。他已经有妻,有子,有女,没有什么遗憾,接下来人生,他相信自己会过得幸福。他坚信。叶北辰微笑着睁开眼睛,环视着自己充满绿意的办公室,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起当初苏然给他的建议。他暗暗地感叹,办公室里充满绿色的感觉可真是好,闲暇的时候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蓬勃的生机。他又旋转老板椅,看向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浓重的深蓝,江对岸的建筑群灯火璀璨,华丽无双。叶北辰的心中忽然豪情万丈,他想着,这是他的城市,这是属于他的商业帝国,他一定要让自己的王朝稳如泰山,强大兴盛。没有人可以破坏他来之不易的一切,即便是命运,也无法将幸福从他的手中夺走。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抵挡住所有的风雨,让他的妻子幸福,让他的儿女平安。这便是父爱,深沉内敛,却重如泰山。景家大宅之中,书房。景轩垂手而立,看着端坐书书桌后的父亲,认真地说:“爸,谢谢您这次肯配合我。”
他语气倒是非常诚恳,只是怎么听都觉得有股生疏的味道夹杂其中。景文龙的神色有几分复杂,心中更是叹息不已。他知道,这个儿子恐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与他亲近了。他其实并不希望父子关系变成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外力太强,他也没有办法。处在他们这样的位置,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比如他当初态度强硬地反对景轩和苏然在一起,再比如即将进行的那场商业联姻。“你不用跟我说谢谢,我是你爸,帮你也是应该的。”
景文龙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其实是想要说点儿亲切一些的话,可是这样的话说出口以后,他才惊觉,自己的态度其实也同样疏离。如果真的是关系亲密的父子,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客套的对话。景轩面色淡然,沉默半秒,忽的扬起了嘴角,轻声说:“嗯,那我就不道谢了,我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的感激……爸,我跟夏小姐订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该正式举行婚礼了呢?上次的订婚仪式就非常简单低调,正式婚礼的时候,我想要办得盛大隆重一些,您觉得呢?”
他主动把话题引到了跟夏家的联姻上面。外界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已经跟夏家千金订过婚了,因为他们的订婚典礼实在是低调得不像话,除了关系非常亲近的亲朋以外,旁人一个都没有邀请。所以直到现在,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和夏小姐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但实际上,夏小姐早就是他的未婚妻了。景轩在这个时候提起婚事,怎么都有种利益交换的感觉,似乎他愿意跟夏小姐结婚,就只是为了回报景文龙这次的配合而已。景文龙凝视了他足足半分钟,才开口问他:“你真的喜欢夏家的那个丫头么?”
他的声音沉重沙哑,苍老而又疲惫。他是真的已经老了名利场上混了大半生,心早就累了。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其实最清楚……他的头发,一大半都已经白了,要不是有染发剂帮忙,恐怕现在看上去得跟七十岁差不多。但实际上,他还不到六十呢。不光是外表,景文龙觉得自己的心也老得飞快,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优柔寡断了,也越来越心软,开始在意一些从前根本不会在乎的事情。景轩与他对视,沉默,不语。景文龙的目光当中,隐隐地带着某种期盼,他甚至在想,如果景轩说不喜欢那个丫头,那么他就算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了,也要跟夏家退婚。他已经让儿子错过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不希望将他的幸福彻底毁坏干净……就算不能娶到最心爱的,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娶一个相对喜欢的女人当老婆,而不是纯粹为了家族利益,勉强接受一个毫无感情甚至是彼此厌烦的女人。若是搁在从前,景文龙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过得幸福,哪怕代价是家族企业无法迅速壮大。或许他真的是老了吧,才会变得如此重情。空气凝固,书房当中死一般的寂静。景轩略略垂眸,避开了景文龙的视线,看向地面,似乎是在研究地毯为什么可以如此柔软蓬松。他看得入神,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跟父亲对话一般。景文龙以为他真的走神了,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然后在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可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景轩却忽然慢慢地笑了……景轩嘴角上扬的速度非常慢,就像是电影当中刻意的慢镜头画面一般。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个弧度,在最完美恰当的位置停顿。他开口,声音低沉微哑,透着含义不明的情绪,莫名地叫人心中发酸。他说:“我很喜欢夏小姐啊,她脸蛋那么漂亮,身材也不错啊,我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可是这话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就更别说景文龙了。景文龙可是见过景轩怎么对待苏然的,知道这孩子对待真正深爱的女人,会是何种的热烈与疯狂……即便排除掉当年的那些记忆,光是把景轩当成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去分析,景文龙也无法得出景轩喜欢夏小姐的结论。如果真的深爱一个人,怎么会使用“X小姐”这样疏离的称呼去指代对方?又怎么会明明嘴里夸着对方的好,语气却那么哀伤?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示着景轩心中真正的想法——他不爱夏小姐,一丁点都不爱。让他和夏小姐结婚的话,他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痛苦而已。可是他却宁可忍受那样漫长的痛苦,也不愿意在父亲面前表明心迹,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