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走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带家里的门钥匙。事实上,她的那把钥匙老早以前就已经弄丢了,也一直没有配过。上次回来拿古筝的时候,还是叶北辰开的门呢……多讽刺啊,她自己的家,却连钥匙都不知道都在什么地方了,只能困在门外发呆。她是有多对不起生养了她的爸妈,又有多么对不起过去那些幸福快乐的记忆啊……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在这一刻,山洪一般爆发。她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贴在冷冰冰的防盗门上,泪如雨下。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她极力压制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听起来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悲伤。她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爸妈复活……可是她知道,那不可能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这扇门的背后,再也不可能有笑声传来了……即便她现在打开门走进去,迎接她的也不可能是爸妈温暖的笑容,以及热气腾腾的饭菜。她会看到的,只是满屋子的尘埃而已。她怎么能不难过呢?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啊!可是现在,这冰冷的一切,如何还能跟“家”这样温暖的字眼产生丝毫联系?苏然背后忽然传来开门声,有苍老的声音传来:“姑娘啊,遇着什么事儿了啊?看你哭的,脸都花了,进屋洗把脸吧,有啥不顺心的也可以跟老太婆我说一说,说出来了兴许心里就痛快了。”
苏然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才看清那是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婆婆,面容挺慈祥的,不过她并不认识。估摸着应该是对门邻居家里的长辈吧,这不快过年了么,把老人接过来也正常。“老人家,谢谢您的好意,我……我没遇着什么事儿,就、就是忘带钥匙了而已,我这就去找物业开锁了,再见了啊。”
苏然有些慌乱地解释着,转身从楼梯跑下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慌乱,或许是内心里觉得自己犯下的那些过错,太傻太不能原谅了,所以才会如此惧怕对方的关心和询问吧。苏然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终于找人撬开了门锁,又换了个新的,这才进了自己的家门。新的钥匙有好几把,可是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人可以给了。这件小事,又触动了她的心,让她非常难过。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再掉眼泪,而是把新钥匙在父母的抽屉里各放了一把,假装他们都还能再回来。屋子里的积灰已经非常厚了,她忍着眼泪开始打扫,努力让这个家恢复从前的干净整洁。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快要过年了呢,可不能哭。在回去叶北辰身边之前,就让她再小小地任性一回吧,假装一切都还是最幸福的样子,假装她还能高高兴兴地跟爸妈一起过年。不知道这样自己骗自己的行为,能不能让她心里不那么难过呢?应该……能吧。苏然家的房子差不多一百五十平米左右,三个人住的时候,宽敞却又不会太过空旷。可是如今只有苏然一个人在,又到处都会灰尘,这种寂寥的感觉,无论苏然再怎么假装,都始终萦绕心头。她只好把电视机打开,将音量调到最大,好增添一点热闹的氛围。去洗手间洗抹布的时候,苏然还故意对着镜子做了一个笑脸,然后转头朝着客厅里扬声说:“爸,妈,你们就好好看电视吧,今天的大扫除,交给我一个人就好啦!”
客厅里的空气当然不可能给她回应,苏然笑了笑,假装自己得到了夸奖,继续卖力地清扫。时间过得超快,天都黑了,她却还没有打扫完。可是她的腰已经快要断了,肚子也咕咕叫,不得不停下来,给自己弄点儿吃的。冰箱里的食材早就已经变质了,一开门,便散发出非常恶心的气味。苏然只好屏住呼吸,把那些东西全都掏出来扔掉,又用抹布擦了好几遍,可是那股气味却始终散不掉。没办法,她只能先把电给断了,然后一直开着冰箱门散味儿。折腾完了这些,她也彻底饿过劲了,不再觉得饿,只是心理上觉得不吃点什么的话,似乎很别扭。她不敢去超市,害怕会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便只能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几包方便面,心想着这就是接下来几天的食物了。吃过了东西,便又接着打扫,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总算是把家里的角角落落全都弄干净了。苏然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散架了,洗了个澡,便直接睡了。不过有些坑爹的是,她钻进被窝里以后,却闻到了一股灰味儿……这才想起来,床上用品落了那么多天的灰,忘记换了。可她实在没有多余的体力再爬起来了,便只能将就着睡了,心想着大不了明天早上起来再洗一遍澡。累到了极点以后,果然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苏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却在下一秒钟就已经沉入了梦乡。叶北辰的状况,却刚好跟她相反。他近乎自虐地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后半夜,却还是清醒得不像话,完全没有丝毫睡意。空调的温度明明已经开得很高了,可是他却依然觉得很冷。那种冷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了,怎么都没有办法驱散。周围安安静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叶北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有些讨厌这般安静。没有那个女人在,他可真是不习惯。冷了都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互相取暖,饿了也不再有她买回来的爱心晚餐……虽说那个傻女人买东西总是不记得换口味,可是突然一下子没有了,叶北辰还是非常怀念的。他生活当中的点点滴滴,都已经沾染上了苏然的气息,哪怕她现在不在这里,哪怕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些痕迹也还是无法抹掉。他爱她,他在乎她,无论如何否认,也骗不过自己的心。叶北辰有些烦躁,想要抽烟,可是翻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这才怔怔地想起来,因为那个小女人受不了烟味,他老早以前就开始戒烟了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瞬间更加强烈了。叶北辰按亮自己的手机,滑动解锁,心底里盼望着可以看到有未接来电。然后……并没有。他怔怔地发呆,然后往别墅里打了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是管家。“苏然回去了么?”
叶北辰语气冷淡地发问。他跟自己说,他才没有在乎那个女人呢,不过是……不过是想要看看,她知道错了没有。“苏小姐没有回来过。”
管家的这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叶北辰给自己找的借口。他举着手机讷讷地怔了半晌,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便只能挂断了。办公室里惨白惨白的灯光,愈发让叶北辰觉得冷了。他转头,身后是一整片浓如泼墨的黑夜,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那个女人却还没有回去,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叶北辰的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难过。他下令把她赶出公司,却并没有禁止她回别墅,其实是故意给这段关系留有余地,不想要彻底抛弃她。可是……那个女人,竟然就这么跑了!叶北辰慢慢地捏紧拳头,手指关节都隐隐地泛出了些许白色,可是他却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不准为了那个女人动气!他被打了脸,却还给她留有一线余地,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容忍了,可她却那样不识好歹……算了,她走就走吧,他才不会在乎呢!这个世界上女人那么多,比她漂亮的比她温柔乖顺的一抓一大把,他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女人,搞得自己那么不开心呢?从前是他脑子进了水,才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以后再也不会了!他又抓起手机往别墅里打电话,命令管家:“把那个女人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我扔了!明天我回去的时候,要是再让我看见关于她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你也给我滚蛋!”
管家顿时就吓精神了,忙不迭地应是,挂了电话之后把所有的佣人全都给叫起来了,扔东西、打扫,忙得不亦乐乎。而叶北辰则是关掉了办公室里的灯,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昂贵西装,像是要融化在这片无边的夜色当中一样。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亮,照着他的背影,那般孤寂,却也那般骄傲。他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帝王,普通人的爱情和幸福,注定与他无关。他本就不应该纡尊降贵地去迁就什么人,他应该高高在上,等待所有的膜拜和臣服。他跟自己说,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孤独又如何?那不是放弃自尊的理由,古往今来,哪一个强者不孤独?成大事的人,哪个会成天牵挂着儿女情长?不就是渴望有人陪在身边么?哪需要什么麻烦的爱情,夜店里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