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默默地换好了衣服,随着叶北辰下楼吃早餐。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假装自己很幸福的样子。她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想,这样的日子如果一直持续下去,而自己又侥幸没有被逼疯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拿到奥斯卡最佳演技奖了?想到这里,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小心笑出声来了。叶北辰那么机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当下就放下了手中的食物,问她:“你笑什么?”
“呃,没、没有啊……”苏然心虚地想要掩饰,可是她的那点儿演技,如何能敌得过叶北辰敏锐的观察力呢?“有话就说,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藏着掖着的。”
叶北辰语气很平淡,可是苏然知道,她如果再不说实话的话,这家伙随时可能发飙。“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同学,吃溏心煎蛋的时候,特别喜欢把蛋黄戳破,看着里面黄黄的蛋液淌出来,她觉得特别像……”苏然急中生智,开始顺口胡邹了。“闭嘴。”
叶北辰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吃饭的时候不要说那么恶心的事情。”
苏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的确恶趣味了一点。她看着叶北辰盘子里的煎蛋,回想着他刚才满脸纠结的表情,顿时整个人都笑得花枝乱颤的。叶北辰无奈地叹了口气,闷闷地说道:“苏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趣味呢。”
“其实我比你想象的更加恶趣味。”
苏然笑嘻嘻地说,同时在心里默念:快点嫌弃我吧!觉得我恶心就赶我走吧!可让他失望的是,叶北辰非但没有让她如愿,反而冷冷地命令了一句:“以后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不许张嘴说话。”
真是的,他本来一早醒来心情超好的,面对自己最爱的早餐胃口也相当不错,结果听她这么一说……盘子里那份火候恰到好处的溏心煎蛋,他是不打算再碰了。那本来是他最爱吃的东西啊!唉,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告别这玩意了。叶北辰心里可真是郁闷极了,想不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做得出来在饭桌上说那种恶心笑话的行为呢?真是太让人崩溃了啊!苏然看他满脸不爽的表情,心里头简直乐开了花,她努力地憋住笑,装出非常委屈非常无辜的表情来,小声地嘟囔着:“我本来也没想讲给你听啊,是你自己非得要问我的……”“你给我闭嘴!”
叶北辰咬牙切齿地冲她喊。他可不想再对其它的食物出现心理阴影了。苏然故意耸了耸肩膀,口中说道:“闭嘴就闭嘴,哼。”
说完以后,她故意用叉子戳了一下自己那份煎蛋,看着蛋黄淌出来,抬头冲着叶北辰无声地微笑。那笑容灿烂的像是六月的阳光一样,明媚得近乎刺眼,叶北辰简直无法直视。“我去!”
叶北辰彻底受不了了,把手里的刀叉重重一摔,起身大踏步地走出了餐厅。这早饭没法吃了!苏然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边笑边捶桌子,到最后笑得肚子都疼了。她心想,太不容易了,总算让她找到一个叶北辰的弱点了……以后他再欺负她,她就专挑吃饭的时候恶心他!咦,不对,为什么要有“以后”啊?她才不要有什么以后呢,她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个恶魔,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了!苏然的脑子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了昨晚的画面,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被他折磨得昏死又醒来,醒来又昏死的……她再也没有半点想笑的心思了。她默默地把自己的那份餐盘推远了一点儿,啃了几口法兰西多士,喝牛奶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她皱着眉头把嘴里的那点儿牛奶咽下去,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唉,貌似对食物有阴影的人,也不止叶北辰一个啊。苏然浑浑噩噩地想要上楼会卧室,可是刚迈上台阶的时候,脑子忽然清醒过来,想起来今天是礼拜一,应该上学啊!她小跑着上了楼,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整颗心都瞬间落到了谷底。七点半了,再过十五分钟,早点名就开始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她会飞也飞不到学校里啊!可如果不去的话,旷课一整天的后果更是严重。苏然所在的学校,以要求严苛闻名,别说旷课了,迟到早退都影响期末成绩进而可能影响毕业要么!苏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抓着手机飞奔下楼的,整个过程中,她脑子里全都反复想着一件事情,就是今后应该怎么给老师留下好印象,以争取获得更高一点的平时分。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也真是个奇迹。可是她才跑到门口,就被满脸微笑的管家给拦下来了。“苏小姐,您是要出门么?”
管家很有礼貌地问她。苏然心里在咆哮,你这不是废话么!看不出来我着急么?“我上课要迟到了!”
她甩出这么一句,就想要绕过管家,出门。可是管家去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她,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减,口中说道:“苏小姐,麻烦您出门之前还是先请示一下叶少吧。”
“你什么意思?他以前都没限制过我的人身自由!”
苏然急了,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冲着管家大喊。形象什么的,能比期末成绩和文凭更重要么?管家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却寸步不让:“苏小姐,请您先向叶少请示。或者我现在替您问一问也可以,您稍等。”
说着,他就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准备打电话了。苏然没好气地说了句:“我自己打!”
“也好。”
管家笑着收起手机,等着苏然打电话。看来,苏然今天要是不当着他的面请示一番,是绝对出不了这个门了。苏然一边拨电话,脑子里一边不自觉地回想着,当初自己是怎么在这个位置,被人硬生生地扭住胳膊,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楚的……心,就在这一刻,狠狠地疼了一下。她还想起,那天自己原本是在房间里上网的,都是这个管家,用这种恭敬的、貌似人畜无害的语气把她叫下了楼。然后,她就经历了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场折磨。若说管家不知道那几个黑衣人的目的,打死苏然也不相信。换句话说,管家其实也是帮凶。这幢房子里的所有佣人,也全都是!如此想着,苏然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她终于知道,管家为什么胆敢如此反常地阻拦自己。经历了那样的一桩事情之后,但凡是不瞎的人,都能瞧出来她在叶北辰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了吧?叶北辰根本就没拿她当人看,那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尊重她。都是苏然太天真,竟然还会傻傻地以为,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在这幢房子里过日子……呵呵,怎么可能!电话接通的时候,苏然的眼圈已经不自觉地红了。那么多伤痛的记忆,被如此一遍遍地触及,她即便是铁人也扛不住啊!“怎么了?”
叶北辰的语气听起来挺平静。是啊,他当然平静了,受到那些伤害的人,又不是他!他当然平静!苏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怨气,愤愤地吼着:“叶北辰!你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关着我!折磨我!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开心啊!”
叶北辰瞬间紧张起来:“苏然,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呵……”苏然轻笑了一声,眼泪却不自觉地落下了。她甚至顾不上去思考,当着那个管家的面这样哭,是不是很丢人。她的心里压抑了太多太多的委屈,再不宣泄一下的话,她会疯掉的!可是叶北辰真的安静下来听她说话了,她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那些日复一日积攒下来的委屈,还有那些她连回忆都不敢轻易回忆的伤害……她要如何说得出口?她该怎么说?能平静诉说的,也就不叫委屈和伤害了!真正的痛苦,永远无法告知他人,永远只能憋在心里,想说说不出口,痛到肠穿肚烂,外人却根本无法感知分毫。苏然捂着脸蹲在地上,痛苦地抽噎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北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说:“苏然,你不要总是这样挑战我的耐心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无奈,仿佛苏然如此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一般的哭闹罢了。除了心烦意乱,并不会有什么其它的感受。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更何况,他连想要去探究、想要去尝试着了解的意愿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懂呢?他不懂,于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苏然的无理取闹,变成了无理由耗费他宝贵工作时间的任性撒娇。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容忍了,却不晓得,这样的话,落在苏然耳中,又是一场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