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张口,眼泪就会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是真的喜欢他,所以不愿意在他的面前哭泣。可她又是真的没办法跟他在一起,所以她无法不悲伤。如此纠结,如此肝肠寸断的疼痛,难道就是爱情的另外一面么?苏然曾经听人说过,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伤人的东西。当时她不相信,不明白那么美好的情感为何会伤人。但是现在……她懂了。她原以为,只要两个人足够相爱,就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那些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开的人们,说到底都只是不够爱而已。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鸿沟,真的是无法逾越了。再怎么拼尽全力,也抵不过一句命中注定。她和他,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可能在一起。或许会有侥幸有交集,或许会有那么一小段的生命彼此纠缠在一起,但是最终,总归还是要分开的。人定胜天什么的,不过是讲讲而已的口号罢了。真正的现实是……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每一步路,每一次的相逢和别离,都早已是写在命运之石上面的文字,是老天爷冷眼旁观的戏码。再如何努力,再如何抗争,也终究只是一场空。叶北辰,我注定不可能和你在一起……苏然哭了。她的眼泪从指缝中渗出,肩膀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她咬着嘴唇,竭尽全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是她最后的一丁点自尊。她不能容许自己,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放声大哭。再如何哀痛,也不是把伤口撕开来给别人观赏的理由。叶北辰有些慌了,赶忙给她递纸巾,口中说着安慰的话,不停地问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哭了呢?”
好端端?她哪里好了?苏然哭得更加哀恸了。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为了忍住喉咙中的那些悲痛的声音,她甚至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中弥漫开来,愈发让她从心底里悲伤,寒凉。该怎么形容这种绝望呢?明明喜欢,明明贪恋,明明舍不得分开……却又清醒地知道,分开是注定的,是早晚都会降临的某一天。太痛了。这种没有结果却还狠不下心放手的爱情,真的太痛了。就像是握着一株心爱的仙人掌,越是爱得用力,关系越是亲密,就越疼……从手心到心底,到整个灵魂,都疼得颤抖,疼得泪流。却还是……不愿放手。宁愿被仙人掌尖利的刺洞穿自己的手掌,也要牢牢握住。宁愿遍体鳞伤,也好拥抱……哪怕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会将会死亡,也不愿意放弃。哪怕知道就算是放弃所有,也换不来美好的结局,也还是固执地想要坚持下去……坚持到不能再坚持的那一天为止。这样绝望的爱情,就像是黑暗的地狱中盛开的鲜花那样,美丽,惑人,却也噬人性命。叶北辰,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或者应该说……为什么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关系了呢?为什么你不可以出生在平民家庭,和我一样平凡地长大,过普通人的生活?或者,为什么我没有生在豪门,和你一样接受那些所谓的精英教育,可以跟你一样谈论金融和政治,一起探讨非洲某国的政局变动,可以带来怎样的商机……为什么我们之间的交集不能再多一点呢?为什么,明明差别这样大,我们还是喜欢上了彼此呢?是新鲜感么?还是对于自身现状的不满意,迫切地想要改变,想要通过对方去接触到另一个新奇的世界?叶北辰,我会我会这样不可救药地爱你呢?叶北辰,你可真是我命里的毒药。苏然越哭越厉害,而叶北辰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而哭,只能手足无措地说着毫无用处的安慰话。可他根本安慰不到点子上。他们之间的那些问题,也不是几句安慰就能弥补或者忽略的。叶北辰站在苏然的身边,不停地用纸巾为她擦拭眼泪,口中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别哭了,别再哭了……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啊。”
可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些话根本没有半点用处。苏然用力地抱着他的腰,再也不想去管周围还有没别人。她放声地哭泣着,嚎啕着,想要把心里所有的悲伤和绝望,全都一次性地宣泄出来。她的心那么那么痛,不做点什么的话,她会痛得疯掉的。叶北辰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劝她,而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好好地发泄。苏然哭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累了,慢慢地停了下来。叶北辰弯下腰替她擦眼泪,看着她已经红肿如核桃一般的双眼,非常心疼地叹了口气。“小傻瓜,干嘛非得自己憋着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么?”
他真的很想知道,明明一直情绪状态不错的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哭到崩溃。苏然怔了几秒,然后才慢慢地摇了摇头,压着嗓子说了句:“没什么。”
她的心里太绝望了,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独自承担这份痛楚,不让叶北辰跟她经受同样的折磨。或许,这也是因为她害怕。担心叶北辰意识到这些问题之后,就会放弃掉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果断而决绝地离开她。那不是她能够承受得了的。至少,现在她还不想面对。她还想要跟他在一起,直到没办法继续下去的那一天为止。叶北辰看着她绝望的眼神,心都快要碎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抱着她不言不语。苏然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酒吧里的客人已经很多了,而且其中一大部分都在看着她……看来是她刚才哭得太大声,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这让她感到非常窘迫,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北辰,我们走吧。我……我不想在这里吃饭了。”
太丢人了,她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呆。叶北辰非常体谅地说道:“那就走呗。反正吃饭的地方那么多,咱们也不是非得在这里吃不可。”
苏然点点头,站起身来想要走,但是又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北辰,你等我一下吧。我去洗手间里洗把脸,这个样子走出去,我怕街上的人都看我。”
她可不想在酒吧里丢完人之后,在跑到大马路上去丢人。叶北辰“嗯”了一声,说道:“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苏然只带了一包纸巾过去,除此之外再没拿其它的东西。反正有叶北辰看着东西,她何必拿那些累赘呢?洗手间里人不多,有几个非主流打扮的女人在抽烟。苏然进去的时候,那几个女的还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敌意。“我……我就洗个脸。”
她小声地解释。“洗呗,谁拦着你了啊!”
某个染着黄头发,耳朵上戴了一串耳环的女人怪声怪调地说。苏然硬着头皮打开水龙头洗脸,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那些女人哄笑的声音。她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那些人一定不是在笑话她。因为心里头实在别扭,她洗脸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只是匆匆地用清水把脸打湿了一遍,就开始擦干了。她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打扮得很非主流的女人走了进来。“我上次让你们找的那个人,找到了么?”
新进来的那个女人大喇喇地发问,丝毫不顾及有苏然这个外人在场。“没呢……我都快把整个三亚的场子翻一遍了,也没找到那个女人的任何消息啊。”
先前跟苏然说过话的那个黄头发女人抱怨道:“你确定那个什么……哦对,简希,她真的来三亚了?”
“确定。猴子给我的消息,错不了。”
后进来的那个女人说。苏然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电影里小混混寻仇的情节了。她的心里开始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才对。她可不想再听到任何不该听的秘密了。这样想着,她也顾不上脸上的水没擦干净了,胡乱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就想朝外走。“你给我站住!”
后进来的那个女人大声喊道。苏然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感觉更加浓重,她想也不想,就加快了脚步……“拦住她!”
对方大喊。苏然抬腿就跑,却被不知是谁扯住了衣服下摆,瞬间失去了重心,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这么一耽搁,她就彻底跑不掉了。那几个非主流女人,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了。为首的是一个紫色头发、画着浓重烟熏妆的女人,她死死地捏住苏然的下巴,恶狠狠地说:“简希,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苏然怔了一秒,赶忙辩解:“我不是什么简希,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