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一见到她,就追问她今天干了什么。苏然的眉头紧紧皱起,心里头忽然冒出了一个让她胆寒的念头:叶北辰这个家伙……该不会一直在找人跟踪她吧?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拍到了那个舞女跟景轩亲密的画面?还有,那个舞女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这样故意害她?还是说……对方其实也跟景轩有着某种亲密而又不可告人的关系?苏然的脊背一阵阵地发寒,身上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仿佛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说谎骗她……她的冷汗,伸着额头,在脸颊上慢慢地滑落。苏然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慌乱而又没有规律地跳动,这样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但她还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证实某些事情。她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穆槿的声音非常疲惫:“然然,怎么了?”
苏然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问道:“妈,我到底有没有孪生姐妹?”
电话那头的穆槿忽然沉默了,隔了好半天才开口反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这个了?”
她的语气,非常复杂,惊诧,慌张,而又略带一点点小小的欣喜。苏然从来没见过母亲流露出这样复杂的情绪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按照自己预先想好的说辞,来回答妈妈:“没什么,就是今天看到一个人跟我长得有点儿像。”
她没敢说一模一样。穆槿的语气更加奇怪了,声音陡然提高,焦急地问:“在哪里?多大年纪?她……她还好么?”
苏然的眉头顿时皱起,僵硬而小声地回答:“就是一个普通的十字路口而已,急匆匆地瞟了一眼,其它的没太看清。”
穆槿有些失望:“哦,这样啊……”“妈,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到底有没有孪生姐妹?”
苏然不死心地追问。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呵、呵呵……”穆槿声音颤抖地笑了两声,语气明显心虚,“你这孩子,成天瞎琢磨什么呢。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孩子,这种奇怪的问题,以后不许再问了。”
“那她为什么跟我长得那么像?会不会是当年医院搞错了?”
苏然还是不死心。她不愿意相信母亲在欺骗或者隐瞒自己,她宁愿相信是医院犯了错,她的父亲是真的不知情。穆槿又不自然地笑了两声:“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哎呀,你爸爸叫我,先不说了。”
“嘟嘟嘟……”忙音传来,苏然张着嘴僵硬了几秒,胸腔左边忽然泛起浓浓的寒凉。她妈妈在骗她,在隐瞒她。如果那个舞女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她真的没有任何孪生姐妹,妈妈听说有人跟她相像,绝对不会是那样紧张而又略带欣喜的反应。如果妈妈不是存心隐瞒、良心不安,以妈妈对她的关心程度,怎么可能不问一句,她吃没吃晚饭,今天晚上睡在家里还是睡在学校宿舍?所有的疑点,全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妈妈骗了她。联合她爸爸一起,隐瞒了当年的真相。这个认知,让苏然瞬间觉得天都塌了。从小到大,她和母亲的关系都非常好,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最信任的人就是她的妈妈。但是现在,她最信任的人,骗了她。甚至在她一次次暗示,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被隐瞒的真相以后,她的亲人还是选择骗她。苏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被至亲之人欺骗,这样的绝望,绝对大过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伤害。因为最亲近,所以伤得最深,最痛,最失望!这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再也无法在任何人身上寻觅到温暖和安全的感觉,让苏然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她甚至非常灰暗地在想,如果自己在这一秒钟死掉了,有谁会知道,有谁会伤心?她的爸爸妈妈,究竟是会感到难过,还是会为了隐瞒掉的真相再也无人知晓,而感到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她开始怀疑一切,甚至怀疑人生了。楼下的花园里,忽然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苏然光着脚跑到窗边看了一眼,发现是叶北辰开着车出去了。这样也好,那个恶魔一样的家伙不再,至少她可以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小心地把卧室房门反锁之后,苏然决定要做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给景轩打电话,亲口问一问他,下午三点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景轩的号码,这个新手机也没存,但这并不能难倒她,她可以去问他们之间共同的朋友……比如说,玛丽修女。两分钟之后,苏然就顺利地拿到了号码,在心里反复背了好几次,牢牢地记住了以后,才把电话拨出去。景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小然,这么快就想我了啊?”
苏然怔了一怔,瞬间又有了那种浑身冒凉气的感觉。“你……你怎么这么说?”
她小声地问,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特别。景轩笑了:“咱们才分开多久啊,你这么快就打过来,未免也太粘人了吧……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粘着我。”
他说话的语气,明显不是普通朋友之间对话的样子,反倒是像热恋当中的恋人……而话里的内容,更是让苏然感到毛骨悚然。她一直都呆在叶北辰的别墅里,没有离开过半步,怎么可能才跟景轩分开没多久?又是那个舞女!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又冒充她!很快,寒凉和愤怒消退,剩下的,是满满的疑虑。她究竟应不应该相信景轩说的话?或者,她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在至亲之人都欺骗她的时候,她可以信任他么?景轩见她半天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问道:“小然,怎么了?我感觉你好像不大对。”
他所认识的苏然,并不是那种非别粘人的女孩子。她虽然性格有些软弱,却也不是一味的软,关键时刻还是可以有所决断的。遇到困难的事情,她会哭,但是哭过之后,她会努力地自己寻找解决办法,而不是一味地向别人撒娇示弱,要求别人同情她、帮助她……而今天的苏然,和他以往印象中的那个,差别有点大。她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当街痛哭,还会缠着他几个小时,逼着他说各种肉麻的情话……如果不是她能说得出来,许多他们之间才知道的小细节,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今天遇到的,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苏然了。苏然还是不说话,心里头满满的全是挣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苏然,你今天可真不像你。”
景轩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了一句。“你觉得……我今天很反常?”
苏然试探着问了一句。景轩笑了笑:“是有一点,不过女孩子嘛,偶尔情绪反复一些,也没什么啦,你不要太往心里去……”“景轩,我今天只见过你一面。”
苏然沉声说出了真相。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才传出来景轩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你什么时候见得我?”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跟苏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虽然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但是他坚信这一点。他现在只是想要知道,他今天见到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苏然。“上午的时候,我跟你打了个招呼,然后再也没见过。”
苏然已经有点相信景轩了。他的这种吃惊的反应,不太像是装出来的。景轩这一次沉默得更久了,好半天之后才低低地苦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说的么,你怎么可能主动跟我告白,还说什么要跟我一直在一起之类的话……”是他太愚蠢了,宁愿相信这些都是苏然改变主意,爱上了自己,也不肯去想一想其它的可能。他当时不是没有疑惑,只是不愿意去深究罢了。或许人都会有这样的情绪,有时候宁愿自己骗自己,或者是让别人来骗自己,也不肯接受残酷的真相。对于景轩来说,这个“残酷的真相”就是……苏然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他甚至希望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并且是一场可以持续一辈子,永远都不需要醒来的梦。但是现在,这个梦,被苏然本人亲自戳破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苏然,我想……我遇到你一直在找的那个舞女了。而且她好像对有关你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这个事情,很可能比我们之前想象的更加复杂。”
景轩强压住心中的悲伤,无比严肃地跟苏然说道。苏然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今天……”她把自己的猜测跟景轩讲了一遍,然后又问他:“你呢,那个舞女今天找你,都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太特别的,就是说自己心情一直不好,扑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又缠着我非得让我说喜欢她什么的……”跟苏然本人说这些,景轩多少有些别扭,但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非常必要的,于是便强压下心头不舒服的感觉,把事情全都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