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听说了没有?陆五姑娘怕是不中用了。城里各大赌坊都开了盘口,赌她能不能熬到过年。”
话音落下,在茶寮中歇脚的人们顿时鼓噪起来。 “不能吧?前些日子不是还飞着回京的吗?那天我正好挑着两担柴进城,瞧真真儿的。”
“嗐,你糊涂啊。陆五姑娘的家养妖精也会飞。没准儿是它带着陆五姑娘飞呢。”
“既然如此,那就押陆五姑娘过不了年。我不求别的,能赢半扇儿猪就行。”
“你怎么不盼着陆五姑娘好呢?”
“我盼她好有什么用?又不当饭吃。”
“……” 坐在角落的清净道人眉头深锁,端着茶盏却迟迟没有送到唇边。 陆五竟伤的这么重?门主大人道行之深,实在令人咋舌。如此一来,必须想办法尽早撞进陆五手里。否则等她两腿儿一蹬就晚了。 位于官道边上的茶寮十分简陋,竹片相连结成四面墙,偌大的伞盖遮住茶寮中间四五张桌子。清净道人头顶没遮没挡,稍稍抬眼就能看到碧蓝晴空。他一面啜着没什么茶香的热茶,一面静心思量。 “诶?你们看,那是不是陆五姑娘?”
清净道人偏头瞅瞅跟他隔壁桌子的脚夫,顺着脚夫的视线向上看去。金灿灿的“树枝”上站着仨人。 不不,应该是两人一妖。迎风立在最前面的是身穿短褐的田螺精。陆珍居中,裹着厚实的大毛衣裳。木香单手扶住陆珍腰身,看姿势像是怕她掉下去似的。 “可不就是陆五姑娘。”
“啧啧,照这么看,真就没几天好活了。我得赶紧进城下注!说不定明儿陆五姑娘就死了!”
脚夫扔下俩大钱,急匆匆走了。 眼瞅着二人一妖越飞越远,清净道人来不及细想,霍然起身仰头朝天上大喝一声,“呔!陆五!爷爷我找你报仇来了!”
抽出背在后背的桃木剑纵身跳上去,径直飞向陆珍。 “姑娘,是清净道人。”
木香贴在陆珍耳际,提醒道。 陆珍眼珠儿转了转,闷闷冷哼,“他胆子可真是不小。居然敢在城郊露头。”
“听他那意思,像是来为汤昭鸣不平的。”
木香抿了抿唇,“他图什么啊?被抓了可是要砍头的。”
“兴许是为他自己报仇。”
陆珍紧了紧衣领,“真晦气。原打算出门散心,偏生遇上手下败将。”
两人正说着,清净道人已然飞至陆珍等人面前,扬手指向陆珍,恨声喝道:“陆五!你妒忌我的法术比你高强,所以使尽浑身解数构陷汤大人,令他身首异处!我……我若是不杀了你为汤大人报仇,简直枉为人!”
“好个颠倒黑白的贼老道!”
田螺精单手掐腰,大声叱骂,“明明是汤昭丧尽天良,祸害良家美人!”
诶?良家美人?它是不是又又又闹笑话了?田螺精吞了吞口水,求救似的去看木香。 木香丢给它一个安抚的眼神,“小田不用怕。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可着整个京城就你一个家养妖精,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了。骂错了也没事。”
闻言,田螺精眼角泛红。木香大姐儿谢谢了。它不想当蝎子粑粑。田螺精侧侧身子,对木香道:“还是您来吧。我会的人话不多。”
唉!这个小田!害臊就害臊吧,偏往“会的人话不多”上头扯。 木香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挺身而出,“老清,汤昭说了,他做的那些坏事都是你撺掇的。白纸黑字画了押的。由不得你狡赖!”
清净道人牙关紧咬。好个姓汤的。定定心神,暗自告诫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宫里那位。 “哼!我狡赖什么?”
清净道人单手负在背后,一副世外高人模样,“我能令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陆五,你能吗?”
“你那是邪门歪道!”
木香竖起眉眼,“为了能让汤昭官运亨通,你不仅杀了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还把她们的生魂拘住,令其无法投胎。你损了大阴德了!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跟我们姑娘相提并论,你也配?!”
好利的一张嘴!清净道人涨红了脸,“这都是你们凭空捏造的。我没杀人,更没拘住生魂!”
“没有?”
陆珍轻笑出声,“那你敢不敢发毒誓?若是你做的,你就头发掉光光,戴不了桃木簪。”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这也太毒了吧?清净道人眸中划过一丝心虚,很快就又正气凛然的回道:“陆五,你休要指鹿为马,混淆视听。你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妒忌贤能,不想让别人抢了你的风头。”
木香梗着脖子,“你怕是忘了,你是我们姑娘的手下败将!”
“不用跟他多说废话。”
陆珍拿出一道黄符甩出去,直奔清净道人面门。清净道人心下一惊,想要用符,手没沾到袖袋边儿就缩了回来。他得被陆五捉住才行。 可……陆五真不会杀了他吗?犹疑之际,黄符结结实实砸在清净道人前额,疼得他“哎呦”叫了一声。 他被黄符砸的头晕脑胀,强撑着才没倒下,但是随之而来的紧缚感令他很快便清醒过来。低头看看,黄符已然化作法绳,将他捆得死死的。 陆珍却是脱力一般软软瘫在木香怀里,嘴唇泛白,抖抖索索的说:“送、送他去刑部!”
茶寮众人目送陆珍带着清净道人向城里飞去,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瞧见没,瞧见没。陆五姑娘用了一道符脸就煞白煞白的。”
“咱们……赶紧进城下注吧。没准儿真熬不过今晚了。”
大伙儿纷纷会钞,结伴而去。 …… 金喜春神情凝肃,踩着小碎步进到殿中,俯在元和帝耳边低声道:“陆五姑娘把清净道人抓了。”
“嗯?”
元和帝面带诧异,“陆五不是已经……” 已经快死了吗?佟祭酒的那篇赋作的极好。他读了三五遍还是不忍释卷。 “陆五姑娘用了道符绑住清净道人之后就昏昏迷迷的了,强撑着到在刑部,没说上两句话,一头栽在地上。脑门都磕破了。”
金喜春暗暗哀叹,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活不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