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躺在内宅的“活死人”凉王妃。从他记事起,凉王妃的院子就是出奇的安静。若不是逢至年节,父亲带着他们隔着重重幔帐给王妃问安。他都不会记得凉王府还有她这号人。 有时他会在心里偷偷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王妃会成了活死人,又为什么父亲狠心舍下长子? 然而,纵使心有疑问,他也是不敢问的。能从兄弟几人中脱颖而出,受到凉王厚待,他当然懂得审时度势。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好比此时,凉王需要他聪明睿智,那他就得收起玩笑的神情和心思。 “父亲的意思是,大哥应当死得其所?”
凉王目光沉沉落在宋濛脸上,盯着他看了一霎,便道:“不止死得其所,还得恰逢其时。”
恰逢其时?宋濛困惑的颦起眉头,“大哥……明白您的心意吗?”
闻言,凉王静默片刻便笑了起来,“他不是蠢物,自然明白。至于他何去何从却不是我能掌控的。”
不能吗?宋濛觉得凉王必定在宋彦身边安插了关键时刻能工用得上的人。但他没有说出心中所想,而是兴致勃勃的跟凉王再讨一根趁手的马鞭。 …… 高傥大步流星走出宫门,阿克一溜小跑迎上前,“您饿了吧?小的给您在澹烟楼要了几个菜。放在温碗里了,等回到府里不用费事就能吃。”
高傥嗯了声,继续往前走。 “小的备好车了。这么晚了就别劳神骑马了。”
阿克殷勤的走在高傥身后,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高傥上车坐定,撩起眼皮乜了眼跪坐在角落的阿克,冷冷哼了声,“说罢!又闯什么祸了?”
阿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小的没闯祸。”
车外马鞭清脆,车子不紧不慢的向前行驶。 高傥闷闷吐口浊气,显然阿克的遮瞒耗尽了他的耐心。 阿克见势不妙,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什么……您不是命小的查……”竖起手指往公主府方向指了指,“那位的……” 奸夫?相好? 不像人话!阿克深吸口气,“已然有眉目了。”
高傥眉头舒展,现出一抹笑意,“好!事儿办的挺利索。”
拿起小几上的甜桃咬下一大口,神情悠闲的发问,“那人谁啊?”
阿克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他……跟小陆有些关系。”
小陆?高傥嘴里的甜桃不甜了。陆观还是陆峰?疯娘们胆子也太大了。人家有妻室! 带着燥意的微风掀起车帘一角,高傥额头冒出一层热汗。 陛下若然知晓此事,小陆怎么办?且不说她刚在武德卫站稳脚跟。就说她尚未婚配,家里出了此等丑事。谁愿意娶她? 疯娘们怎么这样? 太不像话了! 高傥浓眉紧锁,阿克见他闷闷不说话,思量片刻,轻声道:“是小陆她爹。”
“啊?陆老四?”
高傥松开眉头,“男未娶,女和离。倒也般配。”
听大人这样一说,还真是般配。阿克抹了把汗,犹疑着问道:“大人,是不是应该跟小陆通通气儿?都是自己人,不告诉她有点说不过去。”
罚俸的事刚过去,她爹就招惹上了疯娘们。小陆可真是流年不利。高傥蹙起眉头,沉声道:“告诉她她爹跟公主不清不楚?这话我说不出口。”
撩起眼皮看向阿克,“你去跟她说。”
阿克瞪圆眼睛,紧抿唇角看向高傥。 大人说不出口,他就能说出口了吗? 高傥别开视线,轻声言道:“武德卫数你最机灵,最能干。说句话的事儿肯定难不倒你。”
阿克肩头松松垮下去,认命的嗯了声,“小的尽力而为。”
…… 高皎皎盯着堆在桌上的各式锦盒看了片刻,眉头深锁。童氏不满的发着牢骚,“人在廷文阁定着,也不说先给身上的符解了。好个陆五!看我怎么治她!”
骆氏端着一碗撇去油花儿的鸡汤送到童氏嘴边,“娘,您先喝碗汤润润肠胃。”
童氏挑眉问道:“杀鸡了?”
“是,杀了一只老鸡。给您留了一碗,其余的都送廷文阁去了。”
骆氏知道童氏心疼儿子,只要搬出高荣,童氏就不会怪她擅自做主杀鸡炖汤。 果然童氏没说什么,接过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高皎皎唇角坠了坠。若是换做平时,她定会半是撒娇半是规劝童氏即便在家中也要讲究礼仪。 然而今天她实在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祖母!”
她抬起下巴,看向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的童氏,“仙姑之前说的话是不是不作数了?我的亲事可以慢慢挑,慢慢选,是吗?”
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该这般直白,毫不羞涩的向长辈询问自己的婚事。可……事关终身幸福,高皎皎顾不得那些虚礼。 这话把童氏给问住了。倘若妙远真的在高阁老身上种下恶鬼。那她于高家不是恩人而是仇人。仇人的话能信吗? 必须不能啊。 一想到这仇人是她领回来的,童氏脸上有点挂不住。虽说她在廷文阁时,一副坚信妙远仙姑的样子。但是妙远都被投进大牢里去了。由不得她自己骗自己。 骆氏朝高皎皎挤挤眼睛,“眼下你祖父的身子要紧。你的事当然得等一等。”
若不是高阁老还在廷文阁的小耳房里动弹不得。骆氏真想大笑三声。皎皎不急着许配人家,就能好生挑选。挑到满意为止。 童氏长叹一声,“而今就是急也急不来了。”
是了!高阁老身上恶鬼未除。就算除掉,也会被京城有头脸的人家在暗地里议论。高皎皎素有美名不假。但……谁家愿意娶一个家里长辈身上有过恶鬼的姑娘做媳妇。骆氏此时才寻思明白。眼眶忽地一酸,险些坠泪。 不能哭。骆氏低下头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睛。若是掉泪,会被童氏骂哭衰了运势。 高皎皎睨了眼骆氏,昂起下巴对童氏道:“祖母,明儿一早我就去求陆五。求她救救祖父。”
童氏略一沉吟,灵光乍现,“好!这条路可行。”
骆氏懵懵懂懂抬起眼帘,看看童氏再瞅瞅高皎皎。 她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