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去邮局寄一封信,路上便被那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玛莎拉蒂跑车撞飞了,直直飞出去了数米。昏睡三天三夜,之后进行了数次大手术,双腿骨头几乎全部断裂,皮肤烧焦,钢针,植皮,都不知道试了多少次。那种痛,多少次似乎把自己推进地狱。她不知道那辆车的主人是谁,想必非富即贵,只在心中发誓,有朝一日,若是她知道了是谁将她害成那样,她必然要以相同的手段,点燃烈火扔在那人身上,让他知道那种灼心的痛,是什么感觉。她在H城最好的医院经过了三次手术,捡回了一条命,但医生也很遗憾地告诉她,这辈子,她估计是站不起来了,能保住双腿的完整就已经是个奇迹。那时候,妈妈已经状态很差,精神极不稳定,表姨根本不敢告诉妈妈她遭遇了这样可怕的惨祸,一切的支出,都是表姨垫付的。但表姨自己也就是普通工薪阶层,单亲家庭,姐姐安静那时候也在读大学,这么巨大的经费,她是拿不出多少的。幸好有位慈善家当时正在国内度假,偶然得知了她的悲惨遭遇,一时间善心大发,匿名给她汇了一笔巨款,数量够她去美国做最好的手术。安心很是感激,一心想得知这位救命恩人的讯息。只是那位慈善家说做慈善不需留名,连任何蛛丝马迹都没留给她,飘然而去。也许是她命大,也许是上天对她之前十七年的亏欠问心有愧,终于还是给了一点点补偿,她在美国的手术相当成功,双腿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知觉,在三个月的康复训练之后,可以走路,一年后,简单的运动也没有问题。而且,原本少女的安心,是有点婴儿肥的,圆圆的小脸,长得很可爱,萌萌的,肉肉的,但并不是什么牵动人心的大美人。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七次手术以后的折磨,在她出院的时候,也就是车祸一年后,她十八岁,从美国回来,整个瘦了下来,取下了一直戴着的框架眼镜,戴上了隐形眼镜。脸型也改变了,清瘦的脸颊我见犹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深深的,那尖翘得好似一只小狐狸的下巴更为突出,而且,在经历了这生死劫难以后,整个人的眼神,有了内容,整个人的表情,倔强,清冷,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美艳,仿佛盛开在忘川旁边的彼岸花,有着令人迷醉的魔力。经历七次手术,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没怎么照过镜子,表姨再看到她都吃了一惊,说她一下子女大十八变了,比她妈妈当年还要美丽,差点认不出来。她知道表姨没说出来的话,她的眉眼开始越来越像她的父亲,是的,殷如山当年,可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不然,自己母亲也算是个千金小姐,为什么要下嫁于他?她花了三年的时间习惯自己的模样,有时半夜上洗手间,她见到昏暗灯光下,镜中的自己,都会低呼一声,仿佛见了陌生人。但这种对自己容貌的不自信,却成为了她入行后的亮点。寻常美人,都是深深清楚自己容貌的优势在何处,或是顾盼生姿,或是搔首弄姿,用得不好,未免显得刻意。而安心,却是好像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容貌好在哪里,有导演形容她有种单纯的无辜,这种气质,在目前的模特界,实在太难得。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她并没有什么单纯的无辜,她只不过记忆里的自己,还是那个脸圆圆,戴副框架眼镜的少女。她觉得镜子里的,不是自己罢了。所以,殷如山又如何能认得出来?可是,他曾经是她最亲爱的爸爸啊,他说可可有着这世上最美的一双眼睛!他说可可的眼睛,特别像爸爸!可是现在,他一点都认不出来她的眼睛!五片,六片……十四片,十五片……十八片……二十一片……“行了。”
在拾起第二十二片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安心的头有点晕,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是殷如山的声音?他恨死了自己,又怎么会帮自己说话?但,这的确是殷如山的声音。她的内心,瞬间百感交集。眼底,泛起一抹水色,却很快,又变成了血红的烈火。殷如山闲闲地用手叩击着深黄色的茶杯盖,抬起头,眼镜片上,寒光一转。看着许煜城:“这位姑娘手指如此娇嫩,别说许总这等惜花之人,就算是如朽木怪石一块的老朽,也觉得太过残忍。”
许煜城的眉毛微微一挑,唇瓣轻轻擦过杯中茶水,又放了下去:“伯父的意思是?”
“饶过她吧,今天看这位姑娘也是累了,就让她休息一下。”
“伯父真是一片慈爱之心,不愧是有女儿的人,就是懂得怜惜小姑娘。”
殷如山笑了笑,突然眼神闪烁着开口:“说起来,这位姑娘跟我女儿年纪倒是差不多大,怪不得我总觉得跟她有点缘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安心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低着头,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