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兰玙和齐衍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一大清早就骄阳似火,树叶几乎被蒸干了水分,全都无精打采的地耷拉着,鸟儿全都藏在枝叶间,只有夏蝉不知疲倦地叫的人烦躁不已。七位皇子伴读被皇家派出的马车接入宫内,等在崇文馆的厢房内。本来皇帝打算与他们见面亲自勉励他们一番,却被快马加鞭送来的临时奏折缠得脱不开身,只得作罢。因为新的伴读入学,崇文馆停课一日。但是除了还没有伴读的七个皇子必须在场之外,其余已经有了伴读的大皇子兰珏、二皇子兰瑾和三皇子兰玖也都带着各自的伴读来凑热闹。纵然都只是半大的孩子,却都明了彼此之间立场不同,是不会也不能成为朋友的。因此大家谁也不理谁,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表面上各干各的事情,却在暗地里彼此偷偷相互打量着。因为要面临坦诚相见之后的第一次分别,前一天晚上伊心拉着他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半夜才回房去睡。百无聊赖的夏侯褚睿眯上眼睛准备补眠,不去看他们之间的种种丑态。然而隐隐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果然见一个坐在兰瑾下首的少年正微笑地盯着自己看。讨厌被人监视的夏侯褚睿满心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谁知那人看见了并不生气,反而加大了咧嘴的弧度冲他笑了笑。夏侯褚睿见他这么厚脸皮,也不搭理他,靠着椅背侧了侧身,尽量忽略那人的目光,继续睡觉。不多时,一阵轻微的骚动让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原来七位皇子都已经到了。掌管崇文馆的李学士轻轻咳了两声,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皇子们也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借着进宫之前秦云周仔细的描述,夏侯褚睿已经把每个皇子的形貌记了个大概。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四皇子兰玚,见他衣饰华丽,虽然有心掩饰但神情间的倨傲还是隐约可见,足见还算是得宠。反观六皇子兰玙,虽然眉目如画却神色委顿。身上衣着虽新但是在这宫中绝不能算是什么好料子。手臂僵硬地伸直贴在身上,双拳紧握放在腿上,看上去十分紧张。“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话的是一个稍小的皇子,那是老八兰珉。他用白嫩的小手指着自己上首的兰玙高声喊道。“我……我……”兰玙的双臂更加僵直地贴在胸前。“八皇子,”李学士忙站出来代为回答:“这是六皇子,您得叫六哥的。”
“什么六哥?我从来没见过他,你看他那个样子,那里配做我六哥?”
“这……”李学士看了兰玙一眼,见他头几乎低到了桌子上去,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快出去,就你这个样子凭什么要坐在我前面?”
兰珉不依不饶。兰瑾坐着没动,身子却蜷缩地更紧,看样子如果面前有条地缝他一定会立刻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喂,说你呢,听见了没有?”
兰珉见他不动,索性上前推了他一把。李学士见事情有些失控,劝道:“八皇子,您不要这样。这位置是按每个人的排行早就排好的,是不能随意调换的呀。”
“我才不管,他坐在我前面我不服气……”“八弟住口!既然学士说不能随意调换就是不能随意调换,不要胡闹了!”
兰珏适时出来为兰玙解了围。兰珉还想强辩:“可是……”被大皇子沉着脸打断:“没有什么可是,坐下!”
他一脸不服气,却忌惮与大哥的威严,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坐下了。兰珏环视了一圈又道:“六弟以前和我们见面不多,开始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日后我们兄弟都在一起念书,来往的日子一长也就熟悉了。大家都是兄弟,凡事都应礼让为先,不要为了一些无谓的琐事争吵不休。兄弟间互敬互爱,这才是我们皇家应有的风范。”
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听的李学士连连点头。真不愧是嫡长子啊!“皇兄说的不错。”
兰瑾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也附和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开了口,其他人也都赶紧点头表示同意。“二弟,你怎么又咳了?若是身子不舒服,今日就该好好休息,又跑来做什么呢?宣太医瞧过了没有?”
“多谢皇兄挂心,你也知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还是当心点好。不如学士赶快把事情安排一下,完了事好让二皇弟早些回去歇着吧。”
有了这个小小的风波,不用兰珏交代,李学士就巴不得早早完事。有了兰瑾的这个借口,他赶忙将七位伴读简略介绍了一遍。因为之前都有通气,皇子们也都知道自己跟着自己的是哪一个。这事一办完,李学士又宣读了崇文馆的规矩,就散了学。兰玙慢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夏侯褚睿走到他面前,一边帮他收拾一边道:“殿下,我是夏侯褚睿,今后我就是您的伴读。”
兰玙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说:“我知道,你是靖安侯的幼子,跟着我委屈你了。”
“殿下不必自贬,我们走吧。”
天胤朝自开国时就定下规矩,未成年的皇子到了入学的年纪便入崇文馆读书,每人配伴读一人,都从王公子弟中挑选。伴读既是陪皇子读书的,也可以看作是皇子的玩伴。伴读吃住都在皇宫,每月准回家探亲一次。成年之后,每人都可不用参加科考直接授予从六品文官官职,作为不得与亲人长聚的报偿。秦云周的姑母德妃虽然在皇上面前为兰玙求来了读书的机会,但是还没有收养他,所以他还是跟着自己的生母淑妃住在冷宫中。换言之,夏侯褚睿也要跟着他住在那里。两人一道出了崇文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