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年瞧着叶安然揉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往外冒的模样,心里像是被生生划了一刀,很不是滋味。他那个时候因着心中的愧疚,对这个孩子颇为宠溺,对于高敏的话一概不理会,也没有顾及叶馨爱的存在,将自己的关爱一股脑塞给了叶安然。他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一个无所谓的行径,反倒无形之中给叶安然造成了伤害。“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去游乐园,妹妹就不会摔倒了。”
她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道。“胡说些什么,”叶盛年一边颠着怀里眼泪哗哗的小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是她不小心摔着了,跟安然没有关系。”
或许一开始,她们还是不谙世事的孩童的时候,她是希望能够和叶馨爱成为朋友的。她小心翼翼地想要同对方拉近距离,却怎么也掌握不了其中的平衡点。因为在高敏长期的思想灌输下,叶馨爱对于叶安然的存在全然是厌恶和嫌弃。只要有她的存在,父亲就不会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她的一撇一笑,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够牵动父亲的心绪,而自己只能永远受着冷落。那个时候叶馨爱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弄不懂闹不明白大人们的纠葛和心机,只是单纯地对这个夺去父亲关爱的姐姐产生了排斥。而对于叶安然而言,面对女孩莫名地反感,茫然无措地只好将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往身上揽。如果那个时候父亲不是陪自己去游乐园,而是去看叶馨爱的表演就好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那么不会有什么摔伤不会有怨恨,一切都是美满而又愉快。她的小脑袋埋在父亲的胸前,用力咬着嘴唇,害怕哭声将高敏吵醒,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叶盛年的丝绸睡衣。叶盛年知道她是太过勉强自己,十多年前叶馨爱在舞台上摔伤也好,现在的意外车祸也好,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仿佛是为着那一点点失责而内疚不安。“爸,馨爱是不是很恨我?”
沉闷的声音从掩住脸颊的手指间传出,恍恍惚惚听着有些不真切。“别胡说,你是太累了,”叶盛年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几分忧虑道,“快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叶安然的动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低声道:“爸,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起身朝楼梯口走去,她的步子缓慢地像是灌满了重铅,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说是休息,可她躺倒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的睡意,怔怔地看着乳白色的天花板,仿佛灵魂出窍般惶惶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着什么,或者说是空空一片,容不得任何杂念掺和进来。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竟是从半夜直看到破晓。窗外的阳光毫无顾忌地照射进屋内,将整个屋子衬得亮晃晃的,耀眼得不禁让人眯缝双眼。你究竟在做什么,叶安然?她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嘲讽。如此这般的颓废和脆弱,仿佛受到创伤后就再也站不起来般不堪一击,只知道兀自伤怀。她怎么会成为自己最为厌恶的那一类人。叶安然伸手揉了揉发酸的鼻梁,坐起身来,望着梳妆台里自己憔悴的面容,像一个失去战意的斗士,还没等敌人靠近自己便先丢盔弃甲了。家人固然是她不可舍弃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她不仅仅是为着自己,更重要的是她手里还掌握着叶氏的生死大权。最是紧要的关头,她怎么能够因为自己内心的动摇而擅自推离。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她能够分出太多心的当头,除了相信廖子骁能够将叶馨爱照顾好,她已经别无选择。一夜未眠,身体虽有些不适,但脑子却是清醒明了得很。叶安然起身简单冲了个凉,换上干净的衬衣和西装外套,下身则是阔腿休闲短裤。她画了一个颇为精致的妆容来掩饰昨晚彻夜失眠的疲倦。柳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脸上是自然的腮红点缀,深红的口红不会显得太过妖冶,反而透着丝丝的沉冷和稳重。叶安然望着穿衣镜里面神采奕奕的自己,轻轻拍着脸颊低声说道:“叶安然,你没有时间难过,不要忘记了你还有不可推卸的职责。”
这才是她,坚毅而又果敢,不会因为一次受伤而一蹶不振。她手拿香槟色的香奈儿亮皮包,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从楼梯上缓步而下,却未料到和刚从医院回来的高敏撞了个正着。高敏在医院折腾了整夜,愣是缠着盛行禹来看了叶馨爱一面,呆到现在才想着回来给女儿拿些换洗衣服之类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叶安然。她挑着眉毛看着站在距离自己十几个阶梯之上的叶安然,不论是妆容还是衣着都是完美得体得叫人称赞,脸上早已没有了昨晚的恍惚和歉意,不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戏倒是演得好,只不过这么快就没有耐性,恢复本性了,”高敏双手抱在胸前,虽是仰视着对方,可目光却是高高在上一般带着鄙夷的意味,“什么对不起的话,不过是在男人面前装可怜博同情的幌子罢了。”
面对女人咄咄逼人的架势,叶安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缓缓地走下阶梯,直至于高敏站在同一高度,平静地看着她:“馨爱的事情我很抱歉,但现在兀自难过也没有任何帮助,还不如打起精神,把叶氏的业务处理好。”
“话说得好听,”高敏对她的说辞显然是不屑一顾,撇嘴道,“说到底,不过是装装样子,馨爱这次出事还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现在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耗费时间,”叶安然仍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声音平淡无波,“比起这件事,我倒是有别的事想问你,上个月十五号陈锋凡从财务部领了八十万买货,但是三天后这笔货款就转入了他的个人账户,那批货我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高敏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陈锋凡做的事,你问他不就好了?”
“他说这件事情是直接向高董事负责,不方便向我汇报,”叶安然眸子里顿时添了几分冷意,“难道非得我逼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