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山顶校园本部,铅制的密封箱放在中央控制室的桌上,上面贴着来自中国的快递标签。 夺回资料之后楚子航立刻以快递方式发出,比他早了一班飞机起飞,得以赶上罢工前最后一班CC1000次快车送达学院本部。 施耐德教授拿着放大镜沿着密封箱的边缘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一共十二道隐藏的密封标签都没破损,箱子在路上没有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是安全的。”
“只是些纸片,没什么人会关心它。”
曼斯坦因说,“混在每天从美国发往中国的几十万件快递里,上面也没有卡塞尔学院的标志,没人能发现。你的学生用了很聪明的办法。”
“是的,确保一件东西安全的最好办法,不是给它加上各种保护,而是把它混在无数其他东西里。”
施耐德说着,从工具箱里取出手提液压钳,轻易地把锁剪掉。 密封箱里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班尼路”纸袋,里面是几只塞得满满的牛皮纸文件袋,每只袋子里都是细笔抄录的A4纸。 “以这么细的笔抄上百万字,这家伙肯定患了髓鞘炎吧。”
古德里安赞叹。 “可见过去几年中被中国晶哥归入‘超自然’性质的案件不少。”
施耐德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取了出来,放在红外灯下,一边翻检一边烤干。 “这些案件中多少会跟龙族有关?”
曼施坦因问。 “99%都没有关系,有时干脆就是UFO目击报告,重点在于剩下的1%。”
施耐德说,“但问题是我们很难知道哪些是那1%,有些真正值得被关注的事件看起来和UFO目击报告一样胡扯。”
“具体怎么甄别?”
古德里安问。 “我们不甄别,负责甄别的是校董会。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所学院里只有执行部但是没有情报部,虽然和龙族的战争里,情报远比执行跟重要,找到他们才能解决他们。”
施耐德说,“很快这些资料就要转给校董会,我只是想在此之前翻翻看,看我能不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
“听说校董会在各地安排的人手不少,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信息,简直就是拥有一张情报网。”
曼施坦因说,“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人手和机构的分布。”
“是秘党几千年的积累,其实长老会可不是几个有智慧的老头子,他们有权有钱。”
施耐德说,“在匈奴王阿提拉的时代,他们甚至掌握了整个罗马教廷,如果没有这样的实力,阿提拉那条龙大概已经把世界恢复为龙类统治了。”
“这是一份「SS」级的资料,你有权查阅么?”
曼施坦因忽然问。 “无权,但是我想你不会出去说的对么?”
施耐德随手把十二条密封签和一把锁放在桌上。 “为什么我不会说出去?不要忘记我是风纪委员会的主席,我的责任就是维护校规,我直接对校长和校董会负责!”
曼施坦因瞪大了眼睛,光头因为愤怒而发亮,“不要把我说得好像和你是一伙的,你甚至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尼伯龙根」计划么?”
施耐德问。 “「尼伯龙根」计划?”
曼施坦因摇了摇头。 施耐德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曼施坦因,“自己看,看完了就知道。”
曼施坦因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袋,里面是一份份的学生简历,每份简历都加盖着特殊红色漆章,随着简历一份份被翻过去,曼施坦因的脸色越来越古怪,最终他停下了,停在“陈墨瞳”的简历上。 “你翻得那么快干什么?我看到有路明非……”古德里安也伸长脖子凑在一旁看。 “这些简历是什么意思?”
曼施坦因声音低沉。 “那个红色漆章的文字你总该能看清楚,「危险血统」,这些学生都是被校董会认为血统存疑的,包括曼斯的学生陈墨瞳。”
施耐德又指了指古德里安,“还有你的学生路明非。”
”上个月,校董会声称他们为了新的重点培养计划「尼伯龙根」计划,需要重新审核学生们的血统,而这些简历被发到执行部,这些学生被认为可能有「危险血统」。”
“不可能!要说危险血统,最危险的难道不是你的学生楚子航?可是这里面没有楚子航?”
古德里安说。 “我是楚子航的导师,楚子航即使被认为有「危险血统」,他的简历也不会被送到我手上,你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但是你们两人的学生都在其中。”
“这……这几乎是学院的全部「A」级以上学生。”
古德里安深吸了一口凉气,“怀疑的范围那么大?”
“这事情太愚蠢了!”
曼施坦因把简历扔在桌上。“对于教育者来说,我们只考核一个学生是优秀的学生或者不够优秀的学生,并不以他的血统纯度决定他的价值!”
“我不知道,但是来自校董会的命令必须被执行,所以我已经把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发给了校董会。”
施耐德说,“这其中最特殊的两个个体就是路明非和陈墨瞳,陈墨瞳没有言灵,路明非言灵未知。”
“尤其是路明非,”施耐德盯着古德里安的眼睛,“在自由一日的表现中,他以未觉醒的状态正面击败了恺撒和楚子航,还有他与「青铜与火」的对战,我们谁也不知道那半小时发生了什么。”
…… …… 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质窗帘照进屋里,路明非感觉鼻尖痒痒的,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暗红色长发映入眼帘。 师兄什么时候染红发了?还有师兄身子怎么这么软?路明非呆呆地想。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却发现整只手都被那个人抱着。 路明非慢慢地把视线上移,看到一张精致的熟睡的脸。 是诺诺。 师姐为什么会跑到我床上来?还抱着我睡觉?路明非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了。 想想如果你的人生前十八年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右手边是一扇窗,左手边是一扇门,脚朝向是衣柜,头顶贴着张《星际争霸》的旧海报。 你每天早晨醒来的目光会自然而然地从窗口游走到海报,然后是衣柜、门和旁边呼噜呼噜的园胖表弟,隔壁传来噌噌的快刀声锅铲声以及大嗓门的穿脑魔音…… 你这才意识到你是醒来了不是做梦,并且确认自己正一脸死相地躺在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上,心里盘算着在婶婶冲进来掀被子前眯眼装睡一会儿…… 但此刻前一天晚上还嚷嚷着不跟他睡一张床的女孩此时正抱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窗外阳光倾泻而下照在她像是流水一样的暗红色长发上,晕出种葡萄酒般的颜色。 路明非有种不真实感,但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此刻还在做梦或者已经醒来了,也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里醒了。 不过路明非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他仔细端详着女孩,诺诺的睫毛浓重而面庞干净,闭上眼睛的时候像个不大的娃娃。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他定的闹钟,路明非赶紧伸手把闹钟按掉,可惜还是吵醒了熟睡中的公主。 “早,师弟。“诺诺轻声说着,慢慢揉了揉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压着,眸子里有流动的光,像是就要流淌出来。 “早安,师姐。”
路明非生怕错过了这美好的一幕,使劲瞪大眼睛看着。 诺诺抱着他手臂蹭了蹭,似乎还没睡醒。 “师姐,你怎么在我这?”
路明非问。 “楚子航和夏弥老早就出门了,走之前和我打了声招呼。”
诺诺眼睛半睁半闭,懒洋洋地说,“然后我就想抱着你睡一会,所以跑你床上来了……” “哦哦。”
路明非微微动了动,手臂被诺诺枕得有点发麻。 “你压到我头发了。”
诺诺不满。 “抱歉抱歉。”
“算了,醒都醒了,也睡不着了。”
诺诺用手支撑起身子,打了个哈欠,“要不要早安吻?”
“要要要!”
路明非小鸡啄米般点头。 诺诺俯下头亲吻他的嘴唇,路明非看见阳光从她发丝间倾泻而出映在她的脸上,精致的脸辉然如同玉石,眸子中流动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 “我突然发现我昨天做了件很对不住苏茜的事。”
诺诺松开他,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 “怎么说?”
路明非问。 “咱俩一直凑合楚子航和夏弥啊。”
诺诺有点情绪低落,“我昨天那一推,简直是把苏茜推到火坑里去了。”
“嗯,怎么说呢。”
路明非叹了口气,“苏茜姐和师兄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诺诺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又在路明非怀里躺下来。 “你觉得苏茜姐真的了解师兄吗?”
路明非默默感受着诺诺柔软的身子。 “应该算挺了解的吧。”
诺诺轻声说,“毕竟跟着楚子航在狮心会里呆了两年,生活上的很多细节她肯定都知道的。”
“这样就算了解了吗?师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真的知道吗?”
“你这叫什么话?”
诺诺有点发毛,“你当谁都是我吗?时时刻刻知道你路明非心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说苏茜姐不好的意思。”
路明非解释,“我只是想说,她真的还不够了解,至少对于师兄这样的人来说,不够。”
“还记得我那个叫柳淼淼的同学吗?”
“记得,怎么了?”
“她喜欢楚子航喜欢了六年,从初中到高中,这算久了吧。”
“你想说明什么?”
“柳淼淼只是知道师兄好像总是会在下雨天发呆,她猜测那是因为师兄很喜欢下雨,下雨显得很有诗意。”
“但其实师兄很讨厌下雨,因为下雨的时候总会让他想到一些事。”
“不止是柳淼淼,就拿仕兰中学那些无数个喜欢师兄的女孩子来说吧。”
“她们喜欢的只是她们眼中完美无缺的楚子航,可那不是真正的他。”
“师兄远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她们不了解真正的楚子航究竟是怎么样的。”
“其实对于苏茜姐来说也是一样的。”
路明非叹了口气。 诺诺沉默了许久。 “我或许明白一点了。”
她突然开口,“但要是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夏弥也不够了解他啊?”
“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路明非望着天花板,轻声说,“夏弥是他的同学,一直都是。”
“作为两个没有朋友的人,他们也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诺诺默默地听着。 “你试过在人群里默默地观察一个人么?看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
“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点,真是无聊透顶。你会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那么孤独么?这家伙装什么酷嘛,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
“她就站在幕后,看师兄看了那么多年,或许我都没有她了解师兄深。”
“包括他的仇恨。”
“师兄心里在想什么,她是真的一清二楚啊……” “这样吗?”
诺诺说,“看来苏茜那妞输得不冤。”
“我也不想这么说。”
路明非又叹了口气,“师姐,你有空还是劝劝她吧,其实她也是个挺好的女孩,不应该在师兄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不是师兄生命中那个人的,爱情这玩意,从来就不分先来后到,残酷得犹如战场,只有爱与不爱,无关其他。”
“说得倒是容易……”诺诺爬起身,“可是喜欢一个人两年,让她放下也很难啊……” “我能理解。”
路明非说,“翻来覆去,我们说这么多也没用,还是得让苏茜姐自己想通啊。”
“嗯。”
诺诺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她把路明非从床上拉起来,“我饿了,给我整点吃的。”
“没问题,”他拍拍巴掌,“来人!给朕上早饭!”
门无声地开了,路鸣泽推着一辆银光闪闪的餐车进来。他比那辆餐车高不了多少,但是他一本正经地穿着白色厨师服,还戴着法式的厨师高帽。 “刚起,怪乏的,朕要在床上用膳,推过来吧。”
路明非摆足了架势,如同一个春睡晚起的法国贵妇那样倚在枕头上。 “你好恶心,”诺诺翻了个白眼,“还有,这是谁家的小孩啊?长得挺精致。”
“嫂子好。”
路鸣泽小跑着到床前,一脸谄媚地给诺诺行了个礼,“初次见面,我是路明非的弟弟,路鸣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