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卡塞尔学院,诺顿馆。 学生会的全体委员出席了这次会议,本届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那柄黑金色的猎刀「狄克推多」,头顶上方悬挂着加图索家族的凤凰家徽。 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水晶吊灯照亮了每个人惨白的脸。 “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我们将失去诺顿馆的使用权,换而言之,这也是我们在这里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了。”
副会长卡伦沉痛地说,“这是学生会的惨败,我们应当承认。”
“可我们不是败在狮心会手里,楚子航不是胜利者!”另一名委员说。 “我们可以提出申诉,必须是正式学生才能成为「自由一日」的赢家,路明非算什么?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狮心会,就像一个游戏中的乱入角色!”二年级的凯文站了起来。 “向谁申诉?风纪委员会还是校董会?”卡伦耸肩摇头,“「自由一日」对于学校来说本来就是一个游戏日,谁会帮我们仲裁?” 虽然白天的时候,他们都在为路明非欢呼,但难免有些人事后感到不满。 沮丧被点燃为愤怒了,学生会的委员们有的大声倡议,有的交头接耳,从恺撒掌握学生会以来,他们一直是“自由一日”的赢家,学生会终于成长为一个可以和卡塞尔学院最传统的兄弟会「狮心会」抗衡的社团,即使狮心会后来忽然出现了「A」级学生楚子航,也没能从他们手中夺走诺顿馆,而现在他们不可思议地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生手上,群情激奋。 “会长?”
卡伦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恺撒。 委员们忽然注意到恺撒已经离开了沙发,在旁边的酒柜里拿了一瓶干邑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所有目光都追随着恺撒,恺撒端着那杯酒默默地走向门外。 “会长?”
卡伦喊他。 恺撒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会议厅里的人们,万年坚冰般的冷蓝色眼睛里全无情绪,“我从来拒绝和懦夫说话,懦夫们都会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
“会长,我们只是……”凯文试图辩解。 恺撒扬手打断了他,“够了,我不想讨论失败的原因,我调了学院的学生记录出来,路明非,「S」级新生,来自中国。他是卡塞尔学院的正式学生,我们中的一员,他正面击败了我和楚子航,包括学生会和狮心会「所谓」的精英小队,赢得了今年的「自由一日」。按照游戏规则我们输了,狮心会也一直保持沉默,说明楚子航承认了失败,我们如果要反悔,是我们的耻辱。”
委员们默默地对视,而后都低下了头。 “那么就按照历年来的规则,明天出让诺顿馆?”卡伦低声问。 “我已经交了一张支票给财务委员会,租下了隔壁的「安珀馆」作为明年学生会的活动地,这里从午夜12点开始就属于路明非了。”
恺撒把喝了一半的干邑放在窗台上,“不过我很好奇他在明天的3E考试后最终评定的血统阶级是什么。”
…… …… 1区303宿舍。 “总之,能力评定考试的缩写是3E,正确的拼写是ExtractionEvailrationExam,原意是血统评定考试。主要用于鉴定学生的龙族血统,龙血后裔对于「龙文」有相当明显的共鸣,龙皇和龙王都具有「言灵」的能力,就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说的话将成为一种规则,「语言」是龙族发挥能力的工具。”
芬格尔絮絮叨叨地跟路明非解释,“有些学生的龙血比例不低,但是继承的都是龙族的「垃圾基因」,能力就不足,所以经过3E考试就要降级,实在不合格的就要勒令退学。”
“你是垃圾基因吗?”
路明非问。 芬格尔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你师兄我当年可是高贵的「A」级呢,只不过这么多年毕不了业阶级才越降越低……”说到后面他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你还知道你是「F」级的畜生啊?”
路明非冷笑道,“还不给你至高无上的「S」级师弟订两份夜宵来?”
“两份?”
芬格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好嘞,小弟我这就去办!”
“请给1区303宿舍送两份松露面包,两份浇柠檬汁的煎鹅肝,一瓶香槟……对,要冰桶和柠檬皮,再来一只烤鹅吧,我们是有点饿了,两份配起司的鲱鱼卷。”
路明非看着芬狗屁颠屁颠跑去打电话的背影,无声的弯了弯嘴角。 二十分钟后,白衣侍者敲响了宿舍的门,餐车上的纯银食具中是芬格尔点的大餐。侍者们还自带了桌面和桌布,在宿舍中央帮路明非和芬格尔架起来,摆设好刀叉食具之后,郑重地把放着香槟瓶子的冰桶放在中央,把两只冻过带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最后把一支插在银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退了出去。 “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再想阶级和3E考试的狗屁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啦。”
芬格尔中文利索,看起来也饿得不行,抓起松露面包大嚼特嚼,“上手上手!” 路明非觉得这位看起来满脑袋糨糊的败狗学长忽然变得万分可爱而且句句都是真理,把他的苦恼全部开解了,立刻放下刀叉伸手撕下一条鹅腿塞到嘴里,并且豪迈地把另外一只鹅腿递给芬格尔。芬格尔接过鹅腿,两人隔着烛光灿然一笑,仿佛兄弟。 …… …… 此刻,距离1区303宿舍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的图书馆顶楼,“龙文研究区”。 两位饕餮之徒的老师,古德里安教授,正站在梯子顶部去够一份文档,头几乎要蹭着顶灯。这里的书架都高达3米以上,用缅甸硬木制成,在雪白的灯光下有着铁一样的光辉和色泽,书架上陈列着10厘米厚的精装大本,打开来里面都是抽干空气的透明密封夹,其中保存着古老的铜书卷,这些刻在铜片上的文字已经被埋藏在冰海下数千年了,等待人们的解读。 “古德里安,是什么让你从收了一个「S」级学生的喜悦中苏醒过来,忽然那么专注于龙文研究了?”有人在梯子下说。 古德里安教授拉下前额上的圆片眼镜,往下看去,看见一个和顶灯一样善良的球形物体。 “嗨,曼施坦因,深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古德里安教授意外地和他的老朋友打招呼。 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没有半根毛的脑袋,“我是来查资料的,对于你的新学生,我很有兴趣。”
“嗯!是的!”古德里安教授用力点头,“他是绝无仅有的例外,我从他身上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还没有想明白。”
“我所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个刚入学的学生,还没有经过觉醒,今天面对楚子航的黄金龙瞳,他居然毫无惧意与其对打并且击败了他,路明非是怎么做到的?”曼施坦因教授冷冷地发问。 “他很聪明,对于战斗有本能的直觉,而且他是个「S」级学生,他绝不普通!”古德里安教授思索之后,对自己的学生给出了极高评价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说话不腰疼么?”曼施坦因教授还是冷冷地发问。 “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一点了。”
古德里安教授捶了捶后腰,长时间的翻阅让他年老的脊椎有点支撑不住了。 “古德里安,从我们在哈佛同宿舍到如今,你的脱线真是一如既往啊!”曼施坦因教授叹了口气,“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了,黄金龙瞳迄今只出现在楚子航这一个学生身上,本身代表着极高的龙血纯度,在典籍记载中,只有亲王级别的龙族才会具备「永不熄灭」的黄金龙瞳,直视的时候等于施放了一个「君王」的言灵,令对方不得不暂时臣服于他。只有部分龙血纯度极高的人能抵抗。可是,黄金龙瞳丝毫没有影响到路明非,面对这个力量堪比龙族亲王的同类,路明非很坦然地和他拼杀,路明非的龙血纯度那么高么?” “而且他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一个未觉醒的新生接连对战恺撒和楚子航,还获得了胜利。”
古德里安教授挠了挠花白的头发,“「S」级龙族血裔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楚子航和恺撒也只是「A」级。”
“我真想把你从那个梯子上摇下来!”曼施坦因教授恶狠狠地说,他对于同学、老友和同事的缺心眼头疼莫名。 “那我自己下来,”古德里安教授老老实实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什么事那么严重,要让风纪委员会主席出动?” “路明非,很可能是纯血种,或者是未苏醒的龙王。”
曼施坦因教授从口袋里摸出烟斗点燃,狠狠地抽了几口,吐出一口仿佛粘稠的烟雾,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出一个恐怖的猜测。 古德里安教授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图书馆里只有墙上的古钟答答作响,他低头看着地板。 “你想说什么?”沉默了许久的古德里安教授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问。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校长说我的猜测,如果是祸根,就该尽早解决!”曼施坦因教授说得低沉森严。 仿佛一团黑色的恐惧在心里爆开,古德里安教授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他明白曼施坦因教授的意思,这所看似欢闹的校园其实承担了什么样的使命他也清楚,他们杀伐决断,从不过多犹豫。 他低下头去,许久不说话。曼施坦因教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出了校长的号码,却没有立刻拨打,目光透过镜片看着古德里安教授。 他仍旧在等自己老友的判断,毕竟路明非是他的学生,这样一份来自风纪委员会的报告,可能彻底毁掉一个新人学生。古德里安教授忽然抬起头,抓住了曼施坦因教授的手,缓慢地合上了手机。 “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顿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话,“是个很好的孩子啊!”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皱眉抬头望着屋顶的灯沉思。 他和古德里安是哈佛同宿舍的校友,几十年的朋友,他清楚地知道古德里安在学术上远不像在生活上么低能……事实上,曼施坦因抄袭古德里安的学术报告一直抄到了博士毕业……几乎每一次当古德里安认真地说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时,都有着非常深入的思考,曼施坦因已经养成了习惯,此时绝不能露怯,要考虑清楚才回答。 曼施坦因教授像个雕塑那样仰头沉思,壁上的古钟嚓嚓地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世界被开辟之前的倒计时。 “好吧我认输了,”曼施坦因教授忽然把双手举了起来,“你看,我认输了,我不明白……你是跟我打哑谜么?我已经认输了,现在告诉我答案吧!” 古德里安教授把眼镜从鼻梁上往下抠抠,呆呆地看着曼施坦因教授,“我真的觉得路明非是个好孩子啊……他还是挺善良的……我们总不能剥夺他的机会……”古德里安教授顿了顿,“我们都还记得自己的童年,对吧?那时候我们两个隔着铁栏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时候你是不是想过有什么东西忽然改变你的人生?” 曼施坦因教授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经被合上的手机,呵斥声穿越几十年的时间传到了他的耳边“把那两个疯小孩拉开!他们在干什么?”“该死的!松开手!我警告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到了电疗的时间了!不要说废话!带他去电疗室!”他似乎再次感觉到了电疗的痛苦,仿佛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体,每一次巨震之后,都会闻见淡淡的焦糊味,都会想要哭泣。 他总是看着头顶唯一的天窗,渴望鸟儿一样飞翔,渴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改变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