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贾斯特斯丧失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用尽毕生心血维护的规则,成了束缚他伸张正义的枷锁。 他不得不维护着这样的规则,即便这规则看起来并不公平。 他知道,今天如果放过了大比利,明天这件案子就会被积压进案件袋里。 这个人是受庇护的。 不仅因为他是帝国的纳税人,还因为他代替警务处管理着这一层楼—— 帝国孱弱的警务系统不足以做到对所有街区的安全保护,只有依靠某些群体的力量,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没了大比利这样的人,脏街会变得混乱不堪,犯罪率攀升,死亡率增加,那将会是真正的地狱…… 保守党在想办法了。 他们制定了新的规则,即便这些规则看起来过于保守,也对社会产生了一定影响——那些规则让工厂的安全措施更加规范,工人的工伤率和工作时间的死亡率在几年内下降了几十个百分点—— 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克莱恩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他依然认可现行的规则。 这些规则,早已成为他从事职业生涯以来的人生准则。 他曾见证过这些规则之下诞生的繁荣,也曾亲身体验由这些规则产生的生活便利。 按照自己的人生经历,他万分确定,在这套规则之下,社会将会更加繁荣,人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可现实依然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记重击——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他曾经的信仰截然不同。 他心中的正义,已无法在这套规则之下伸张。 他告诉自己,这样的混乱只是一时的, 随着规则的推进,混乱总会过去,这样的事情总会消失……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他因太过紧张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紧握着手中的纸条,心中迷茫极了,整个人全然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脑袋里回响着无数个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数之不尽的回音出现在他脑海之中,几乎在刹那的时间里击垮了他的精神。 忽然之间,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无序的思考,把他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克莱恩。’ 克莱恩听到了陈宴的声音,他恍然扭回头去看他,但发现陈宴没有张嘴。 即便没有张嘴,他的声音依然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是个普通人……’ 克莱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脑门上方的某个位置疼痛极了,以至于眼前出现了虚影——他看到陈宴身上浮现出了一层不存在的虚影,而那虚影并不是陈宴本人的形状。 ‘克莱恩,我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的普通人。 我经历开心的事情就会高兴; 遭遇难过的事情就会哭泣; 遇到不公的事情就会愤怒; 看到别人陷入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困难,就会想要施以援手。 抛开那些大道理,你也是这样的,对吧?’ 克莱恩没有说话,他耳边响起了严重的耳鸣声,像是有一千只风箱在他耳边抽动着,滚滚的气浪轰击着他的耳膜,让他在精神崩溃中陷入痛不欲生。 ‘这一次,让我来伸张正义。’ 恶魔一般的低语刺激着克莱恩的神经,让他颅内的某个腺体疯狂跳动,耳鸣声愈发尖锐,他全身无力,倒地不起。 他隐隐在狂乱的耳鸣声中听到了求饶声。 紧接着是骨骼断裂所发出的脆响声, 以及很快传来那被哀嚎声打断的求饶声。 他隐约看到那不可一世的高大身影跪在地上,蜷缩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出乎意料的,他并未因此感觉到任何不适。 哀嚎声还在继续着。 那声音里饱含着巨大的痛苦。 …… 耳鸣声不知持续了多久。 当克莱恩从耳鸣声中挣扎着脱离出来的时候,面前已是一地血泊。 大比利带来的矿工们满脸惊骇,鬼哭狼嚎,似乎被片刻之间发生在眼前的疯狂场景吓傻了。 克莱恩在血腥味的刺激之下清醒过来,发现面前已经没了大比利的影子——那1米9高的大个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的血泊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克莱恩一手持枪,冲入房间之内,却没有发现陈宴和另一个亚裔的身影。 他们离开了。 他下意识的想: 那两个杀人犯,离开了。 出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只和陈宴那只差不多的手机,在通讯录里一阵翻找之后,拨通了脏街警务处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克莱恩·贾斯特斯,我发现了一起凶杀案,就在……” …… 片刻之后,几个一脸凶相的警员冲进三楼,并看到了站在血泊旁边的克莱恩。 “克莱恩警长。”
他们礼貌的打招呼,并看着克莱恩手里的手枪,目光警惕。 “这些是谁干的?”
语气十分客气。 看着他们拿出的电磁录音笔,克莱恩眼睛不自觉的眨了眨。 那是一件新玩意儿,只有脏街警务处这种油水充足的部门用得起。 “是……” 只要说出陈宴的名字,这次的案件就能完美解决—— 元凶大比利死了,两个孩子大仇得报; 执行私刑的陈宴也会被缉拿归案,沃克街从此少了一个危险的亚裔帮派分子,也相当于少了一个致命的不稳定因素。 可他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吐不出字眼来了。 脏街警务处的警员们看着他的表情,明显感觉到一些畏惧。 因为他们听说过面前这位警长的厉害。 更因为他们的上司曾经再三强调过,亚楠市的执政党里有看好这位警长的大人物,要他们千万小心打理和这位警长之间的关系。 其中一人心惊胆战的用一股讨好的语气低声说道:“克莱恩警长,这件案子不劳您费心了,放心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克莱恩沉默几秒,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临近中午的阳光从转角楼的缝隙里照进房间,那狭小的一束微光照亮了他的脸,驱散了他脸上的最后一点阴霾。 他抬起头来,把手枪收回腰间,在两位警员的惊愕中伸出双手。 “这些是我做的。”
“请逮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