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栗山麦脸色突然阴沉下去,没有出声,反而低头翻阅起手里的一本小书。 三井花音嘴角轻哼一声,也不想再搭理他,可刚准备升起隔断玻璃,却听见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你们在海外一般都会投资哪些领域?”
“?”
三井花音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见他仍低着头,心里更觉不爽,带着不满就朝他没好气的回怼道: “你问这个干嘛?”
车内暗黄的灯光下,栗山麦随意翻着手里的《钢炼》,听到她幽怨又带着一丝俏皮的声音,终于抬起眼,可两人目光刚刚对上,三井花音就急忙将头扭向一旁。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投资一些来自红洲年轻又想要从政的律师?”
既然她暂时不想说遇到了什么困境,不如从其他方面打开话匣子。 特别是之前在餐桌上,被三井老爷子一问,栗山麦这才想起原主老爹,在米国也算是个公司高管,或许这条关系能用一用。 “你是说……”三井花音张了张嘴,脑中似乎反应出他的思路,带着一种‘要你说’的自信笑容看向他: “我们家族的惯例是和民主党合作,他们基本盘在蓝州,在对待移民和金融政策上,他们会更开放。”
面对她略带挑衅意味的笑容,栗山麦只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听起来也不错,但是我觉得,也可以分一些资金投入在那种支持白人至上,米国至上,严厉打击非法移民的政客。”
三井花音眉头微蹙,刚想驳斥他异想天开的思路,可仔细看他脸上,不像是惯常开玩笑时的轻佻,反而多了些凝重。 他这个表情时,似乎从来都是有道理的…… 那这个时候,他会怎么想呢? 最终,三井花音将临到嘴边的话语全部咽了下去,明亮的眼眸对着他闪了闪,示意他继续说。 “既然你说过,当日元跌到一定程度时,你会选择回流部分资产来收购实业,那么也就是说,R本依旧是你的基本盘。”
“不否认。”
三井花音轻轻点头,单手玩弄着肩上的长发,一副像在思考中的模样说道: “那和你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可栗山麦刚准备开口,“等等!”
三井花音出声打断了他,刚还在玩弄头发的玉手顺势不安分地越过隔断,轻轻蒙住他的嘴。 “我先说!”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栗山麦盯了眼她如黑珍珠般闪耀的眸子,似乎像是想抢在老师公布答案前,就高声宣耀出自己回答的优等生一般。 少女手心略显冰冷而又柔软的触感,正带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柠檬清香,不断涌入他的鼻腔。 “你是想让米国更乱吧,如果他们那边孤立主义重新抬头,那自然R本本土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我这边很多事情也不会再束手束脚。”
少女说完嘴角微微上挑,朝他闪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栗山麦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大小姐可爱得像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于是郑重其事地鼓了鼓掌,特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竟然能想到这一点,倒也算和他脑回路对上了吧。 “Bingo!米国是美洲的米国,这种保守孤立思潮渐渐在抬头了,很多中下层白人承担了全球制霸和少数族裔泛滥的成本,却没有享受到应有的红利,或许你能借到他们的势头。”
反正是在R本央行无本贷出来的钱,广撒鱼般地投资那些想从政的落魄律师,没准以后能有些作用。 “哼~”看见栗山麦夸张做作的身体动作,三井花音眼神顿时变得冰冷,眼里一股‘至于吗’的味道,仿佛在暗示他才是那个小学生。 “哦~”看到这个女人开始翻脸,栗山麦故意挑了挑眉,“看来你也不想未来永远有人拿项圈套着你的脖子吧~” 只要米帝的军队还在R本,那他们这些财阀永远是一条被牵着的狗,他心里默默吐槽道。 栗山麦本以为三井花音会瞬间发作,但此时的她却平静得可怕,她把冰魄一样的目光从他眼前移开。 车内昏暗的灯光下,透过玻璃隔断只能看到她白瓷一般的侧脸,正盯着某处变得一动不动,细腻的肩膀仿佛因为紧绷,开始变得微微颤抖。 车厢里凝重的空气持续了好一会儿,栗山麦摸了摸后脑勺,刚想开口问她之前到底遇到什么事情来缓和气氛,却只见她紧咬嘴唇,长吐了一口气。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什么……” 听到她低声说出这句地道的俗语,栗山麦顿时惊得瞪大眼睛,这家伙竟然知道这个典故? 三井花音却转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看向他,见他一副吃惊的模样,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笑意。 可片刻之后,她目光却变得柔和,像回到不久前的过去。 “还记得你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吗?”
她表情不再显得那么紧绷,变得饶有兴趣地问道。 “什么?”
“说什么做个‘闲散富婆’不好吗?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吗?”
听到这,栗山麦能感受到她神情里自然流露出的鄙夷。 去柳木原町前和她第一次约会,他问过这个问题,只是她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 他耸了耸肩膀,用调侃的语气添油加醋道: “对呀,要是你做个‘闲散富婆’,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我讨厌任何人骑到我头上!”
三井花音坚决的声音,让栗山麦忽然想起那天下午她似乎说过了同样的话。 “当时你还问过我,拿到集团的全部控制权之后要做什么?”
“对,现在你想好了吗?”
要是她没个拿得出手的蓝图,她即便上位,手下也只会是唯利是图的一片散沙而已。 不过,看她现在跃跃欲试的样子,栗山麦大概猜出她想说什么了。 “早就想好了,要你提醒!”
“哦~那时你不像……” 栗山麦话刚说到一半,三井花音忽然将隔断降得更低,柔软的指尖瞬间按住他不安分的嘴唇。 “你住嘴!那个时候,和你不熟,哼!”
看到她微鼓脸颊,故作生气的模样,栗山麦只好配合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
“还是不算熟吧……”她垂头低喃道,可栗山麦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却立即抬头,用坚定的视线看向他: “我,要把米军赶出东京湾!”
“为什么?”
虽然猜到她会这么说,但看着少女微微发红的脸颊,栗山麦决定再问问具体原因。 “……凭什么?”
三井花音轻轻戳了下他的下巴后,就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凭什么他们可以骑在我们的头上?”
她别过头去,视线呆呆地望着车内的星空顶。 “所以你才想把他们赶走?”
“小时候,我曾经以为爷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三井花音闭上双眼,轻轻叹出一口气。 “直到八岁那年,和他一起去加州参加一次宴会后,我才发现原本高大的他,也会有那么卑微赔笑的时候……” “当时我还小,甚至不懂事地拉起他衣角,想带他走,还问他为什么要对那些人这么好脸色……” 三井花音闭眼仰躺在枕靠上,脸颊上却浮现出一阵不易被察觉的苦笑。 “可那天,爷爷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手教训我,而且还蹲下身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说那是我们家惹不起的人。”
“即便心里有一万个‘凭什么’,但看着爷爷前所未有的严厉,当时我只能把这份不甘连同眼泪一起强行咽下……”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些人能耀武扬威的底气……那时我就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接替爷爷,就再也不能像他那样卑微!绝不!”
“只有把米军赶出去,才能折断他们的爪牙,不然他们凭什么开着我们造的汽车,玩着我们产的游戏,看着我们的动画,却又可以骑到我们的头上……” “凭什么!”
即便三井花音紧闭着双眼,但栗山麦仍能从她咬牙切齿的唇间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决心,她不像是开玩笑。 如果她能坚定这个目标,栗山麦倒乐于继续和她合作下去。 毕竟米军只要在这一天,R本永远都不可能做出独立的决定。 即便对他前世的国家来说,这也是必须要拔出的一根肉刺。 他收起脸上的轻浮,沉声问道: “所以,你这次是需要我做什么?”
可三井花音感觉已经快控制不住的眼角溢出的泪水,羞怒地大喊道: “回去再给你说!”
隔音的玻璃隔断重新从他俩之间升起,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小世界。 她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珠,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和他之间的玻璃墙。 “已经……真的可以和他说这些吗……” 可过去的回忆就像一阵风吹进了她的心口和唇间,少女白皙脸上顿时浮出一缕好看的红晕。 “和他……果然很熟了吧。”
———— 栗山麦看着她像赌气一般地升上玻璃墙,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放在双膝之间的《钢炼》上。 虽然故事他就耳熟能详,可现在朝花夕拾后,他却不禁想到,为什么前一秒他还在对‘三井花音’们割韭菜的行为感到不爽,可现在却又理所应当地和她合作? 如果是保尔,他会吗? 突然,栗山麦身体一颤,这本小书差点跌落到在地。 虽然他愿望和目标变得越来越清晰,但他的确和保尔不一样。 毕竟刀从来都没有割到过他的身上…… 他对‘三井花音’们,并没有永不熄灭的愤怒和刻骨铭心的仇恨,甚至,他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员…… 看着眼前的小书,再想起春日千夏还郑重告诫过他不要变得像保尔一样…… 他突然感到发自内心的羞愧,直到把书砰的一声合上,他才发现脸颊已经变得滚烫。 自己终究不够纯粹…… 忽然,他脑中闪现出一个瘦小的背影,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枯黄的短发,此刻却像在发光。 “如果是她的话,就没问题吧……” “好像……”他掰起手指算起时间,最终却重重一掌拍到大腿上。 “就像是有一个世纪没有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