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摸着她的头发,丝滑的触感如同掌心清风,越是想要抓牢,却越是虚无。林少白半蹲下身子,轻嗅她鬓角清淡发香,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眼神里笼罩起一层浅浅的阴影。清风徐徐在院子里吹过,他眯起眼睛,仿佛又跟程云卿回到了过去,那段欢乐美好的时光。大二上半期,他报名英六级大考,临近考试,他为了复习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程云卿。她那时还是小孩子气,借着他在图书馆里一起听口语磁带的理由,死活粘着他要去。他拗不过她撒娇,无奈由着她跟去,但到了没多久她小言书,却趴在身边酣然大睡。手中的小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盖在了头上,她躲在书页后面,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不时还吧砸吧砸小嘴说梦话,喋喋不休地吵得他分心。“少白,我喜欢你,你别走!”
坐在她的旁边,不知道听了多少句这样的告白,每次她梦里梦外都是在说他,语气这样执着而又可爱,总是让他心神微软。他顿笔,忍不住去看她。正好,窗外的落雪漫漫而坠,凌乱发丝后头藏着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像是蜜桃似的,甜蜜的笑容衬得寒冷冬日都暖烘了许多。他心尖都被暖化了,伸手揉揉柔软的头发,忍不住笑她,“小傻子一个。”
语气跟她唇边的笑意一样,都是能幸福得腻死人的宠溺温柔。他以为,眼前的她会是他一生黑夜里最莹白的千堆雪,沧海桑田,终年不停。却没想到,然而,事隔经年,人事如隔山,他才终于明白,夜雪再大,终有一日,日出之后,也会尽数瓦解。那时的时光真是美好呵。林少白剑眉微蹙起来,斜指入鬓,眉眼间满是讽刺的神色。程云卿甜蜜的气息呼在他的耳郭,像羽毛在不停地搔着他,痒痒的,酥麻麻的。林少白睁开了眼睛,像是从梦中惊醒,突然在地上站起来,骤拉远了跟她亲密的距离。漆黑屋子里,他的一双鹰眼里情绪晦涩难明。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了一个电话,迅速拨了过去,在嘟声过后很快就被人接通了。一阵悉悉率率的起床声从电话里传出来。林少白无声挑眉,面上不带情绪地眯起眼睛,“姒,在哪儿?”
女人靡靡媚音含笑响起:“在锦绣苑。”
“睡了吗?”
“没有,还没有。你,要过来吗?”
“等我。”
“好。”
林少白眼色深了些,嘴角边一点情绪的起伏都没有。低头淡淡嗯了一声,扶着鞋柜,换上了出门穿的黑皮鞋……昨夜城里下了一场小雨,一扫前几日的闷热之气,清晨的空气清新,城里处处都是鸟语花香,清风吹的人心舒爽。晨光熹微,整座城市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人们在甜美的梦中沉醉,街道上的店铺门没开,马路上的车辆也少,一直热闹的城市也只有在这个时段才有难得的片刻寂静。而CBD商务住宅区的一处大公寓里此时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扑通……”的一声闷响。“嘶——”程云卿揉着被磕的有点发疼的额头,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因为刚刚睡醒,所以此时她还有点头脑发懵,整个人呆呆的不是很清醒。抬头木讷着神情环绕了一圈四周,布景格局,只觉得处处都不是自己最熟悉的,不由得暗自嘀咕了声:她这是在哪儿?垂眸,迷迷糊糊的看着地板。这地板不是她家的大理石铺就的,却觉得有点眼熟,但因为还没睡醒,大脑不太清明,不得不再揉揉困得酸疼的眼眶,定睛仔细一看。这才想起来,她这是在哪儿。程云卿微蹙眉头,抿抿唇,又忽觉得讽刺。这是她跟林少白的婚房,她这个做新娘子的早上起来却不认得,这事如果是传了出去,恐怕别人都要笑死了。不过,其实,这也实在不能怪程云卿,毕竟她才搬进林少白没有一个月,而自己的家里却是住了二十余年,若是论起人对环境的熟悉,自然是对自己家的熟悉,脑子迷糊时,一时错认却难免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程云卿扯唇无声的笑了笑,不再做他想,手撑着地板,就准备站起来。昨夜她被林少白放了鸽子,心情不佳,躺在沙发上本只是打算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地就将就过了一夜,这会儿还真是腰酸背疼的,一动就浑身关节就酸的让她呲牙咧嘴得。程云卿倒抽了一口冷气,太阳穴突突地疼开。程云卿大拇指在太阳穴上用力地揉了揉,嘴里淡淡的苦涩让她想起咖啡。这么多年跟着程封养成了清晨起来她总有喝咖啡的习惯,不仅是她爱极了那香醇味道,更是一日没有那苦涩味道的刺激,她总觉得自己清醒不过来,头一日都会昏沉沉的疼得很。程云卿想着,却情不自禁的朝玄关处看了一眼。玄关处的鞋柜里,整齐摆放了一排的男士鞋子。每一只似乎都清楚明白的再向她说,昨夜它们的主人并没有回来临幸过它们。程云卿垂下眼眸,唇边轻呵出一口浊气。他昨天果然一夜未归,只是不知道昨日的长夜漫漫,他究竟又宿在了哪个红颜知己的温床里一夜笙歌了。程云卿看着那些鞋子,眼里浮现出自我嘲弄的神色。不过,罢了,这一切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过是彼此身边的匆匆过客,一朝擦肩,一朝陌路。他在哪里,又在跟谁缠绵,跟她毫无干系。而她也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本本分分的守住自己的那颗心就好。这样,就好——程云卿咧嘴笑了笑,将自己心里那淡淡的几乎觉察不出来的失落感不露痕迹的掩埋了下去。赤着脚走进了厨房。而昨夜林少白买来的胃药,孤零零的被礽在地上,静静地被人遗忘在鞋柜阴暗隐蔽的角落里,连同那人不欲为人所知的心思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