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何意?”
赵佗目光骤冷,看着项渠将那地图抓在手中。 不仅是他,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的殿中诸人全都变了脸色,甚至王离已经将手摸到了剑柄上。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官场上久混的人物,定力出色,在未出现大变故前,没有人慌乱出声。 秦王政同样没有开口,只是珠旈后的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项渠,你要做什么,别乱来。”
景昭吓得声音发颤,死死盯着身旁的项渠,深怕这个项氏男子发疯,坏了国之大事。 项渠对此充耳不闻,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莫要误会,只是吾闻秦国多壮士,欲亲自献上地图,以示尊敬之意。”
说着,项渠双手捧图向赵佗递过来。 此人好胆! 赵佗心中警惕,这家伙竟敢在秦宫大殿上,献图的时候闹出这一幕,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若是秦王一怒,他们当场就会掉脑袋。 如此行事,不愧是项氏之人。 赵佗缓缓伸手,拿住地图。 就在这一刹那,一只手掌以极快的速度握向赵佗的手。 赵佗看到了,但他不能躲。 手掌若是抽回,地图就会落地。 “赵君莫要手抖,恐丢了地图。”
项渠脸上带着笑,刚才秦王政吩咐赵佗时,他记住了这个少年甲士的名字。 巨大的力量从手掌处传来,项渠的手如同铁箍,死死握着赵佗的手,似要将其活活捏碎。 赵佗甚至听到了自己掌骨上传来的咔咔声。 他忍住了。 如果赵佗这时候当着满朝公卿大臣的面痛苦的叫出声,或许项渠的挑衅之举会受到严惩。 甚至秦王政怒火之下,杀了楚国使者也有可能。 但如此一来,赵佗也会丢了秦国的面子,而且他这样失态,肯定会让众臣瞧不起,甚至连秦王政也会感到失望。 我所看重的人,竟然如此不堪。 所以,赵佗虽疼到冒汗,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赵佗轻轻笑道:“多谢副使好意。”
看着眼前少年神态自若的笑脸,项渠愣了下,转而点点头,松开了手。 项渠很清楚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在自己那般用力下,没几个人能够扛的住。但眼前少年不仅扛了下来,还能对自己微笑说话。 此子,不同寻常。 赵佗那只手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但他没有发出声响,而是双手捧着地图退去。 只是在退去时,他看着项渠,再次露出了一个笑。 别让我在伐楚时碰见你,否则必报这一掌之仇。 赵氏君子,有仇必报。 地图呈上王者身前的铜案。 秦王政微微颔首,打开楚国献予的地图进行审视。 这确实是楚使口称的青阳以西的地图。 如今地图在手,只需在今日定下盟约,秦王政便可派人前去接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片土地。 审视完地图,秦王政的目光落到前方那站的笔直的少年身上。 赵佗能顾大局啊。 秦王政心中暗暗点头,刚才的事情他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那楚国副使用的力有多大,但看看项渠那魁梧壮硕的身材,就知道绝对不轻。 但这些赵佗都忍了下来,没有坏掉这场献图仪式,这让秦王政很高兴。 他虽然有了灭楚之意,甚至和重臣商量好了灭楚计划,但在当前还是并未公开的事,时机也不成熟。 如今楚国主动献地求和,对秦国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一来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大量土地。 二来秦楚和谈,明年秦国灭魏时,楚国更没有了援助魏国的理由。 第三则是和谈之后,楚国就不会主动攻击秦国,给了他秦王政充足的准备时间,能从容调遣大军进行布置。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楚国上下都以为秦无灭楚之心,放松警惕,甚至自相残杀。等到秦国正式伐楚时,还能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到时候楚国拿这场和谈来说事。 呵呵,盟约不就是拿来撕毁的么。 在双方皆有意和谈的情况下,楚国献地仪式圆满结束,除了中间那场小小的插曲,双方宾主和睦,再没出过问题。 晚间。 行人署,国宾馆舍内。 景昭满脸愤怒,瞪着项渠道:“项渠,你白日可是差点坏了大事。若是秦王当场大怒,不仅你我性命不保,还会连累我楚国啊!”
面对景昭的指责,项渠冷笑道:“松阳君言重了,我并无破坏和谈之意。只是不想让那秦王看轻了我楚人,我要让那殿中秦臣皆知道,我楚国上下,并非只有松阳君这等屈膝求和之辈,亦有血气男儿。”
景昭气的嘴唇哆嗦,说道:“你倒是有血气,若是坏了此番大事怎么办。”
项渠大笑道:“只要吾等无刺杀之意,那秦王绝不会以此发怒,主动毁掉这场和谈。青阳以西之地,白送予他,以秦王贪婪的性子,岂会拒绝?”
说到这里,项渠脸上的笑消失了,变成了满脸的不甘。 若非楚军无能,连战连败,堂堂楚国岂会落到今日献地求和的地步。 我若为将,必让那秦国折戟于楚地。 就在项渠暗暗发誓的时候,景昭亦散了怒火,他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在此番和谈已成,盟约订立,想来秦国收了土地,几年之内都不会再伐我楚国了。”
听到景昭这话,项渠抬起头,冷声道:“松阳君莫要过早欣喜。秦人素来奸诈,当年张仪骗我怀王之事,可还能记否?”
景昭皱了皱眉,说道:“那以你的意思,秦王并非诚心议和?”
项渠目中闪过一道冷芒,沉声道:“秦王是否诚心,我不知晓,但我此番入秦,还另有使命。”
“秦国邦尉府中有一曹掾名为范义,亦是楚人,曾受过吾祖恩惠。我此番之所以来秦国,就是为了和他接触。通过范义,我们或许能弄清那秦王是否有伐楚之意。”
景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大王要让你来做副使。不过这范义倒是有些本事,一个楚人还能成为秦国邦尉府里的曹掾。”
项渠笑道:“听说他原本只是隐宫里的一个小吏,后来被人举荐,才入了邦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