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从齐王那里离开,薛婉婷便带着小枝搬到了琉璃阁去了,就在琉璃阁众人都在猜测她是否已经失宠,却又传出了周静茹受宠的消息,这下薛婉婷这失宠的传言倒是彻底坐实了。就在小枝替薛婉婷送走了来看热闹的肖如玉和张淑丽后,小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先是齐王赏赐了周静茹两个伺候的婆子进了小院,而婆子身后齐王的赏赐如同流水一般被抬进了周静茹的屋子。小枝放下窗帘,气呼呼地说道:“咱们王爷还真是喜新厌旧,这才多久啊,就又喜欢上了别人!”
薛婉婷仔细擦拭着手中泛着幽光的匕首,心中盘算着明日的寒鱼节,眸中红光隐隐跳动。明日开始,她便不再只是一只被齐王关在笼中的小鸟,有了能够只有出入王府的权利,办起事来,便方便了很多。匕首入鞘,薛婉婷将匕首重新放在盒中,走到小枝旁掀起窗帘朝外瞧去,果然丫鬟仆人鱼贯不觉地往院中而来,丫鬟仆人手中端着的金银器具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也难怪小枝会为她打抱不平。薛婉婷笑着说道:“小枝慎言,王爷如此尊贵,喜与不喜都容不得他人评断,咱们关好门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便罢。”
薛婉婷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有些疑惑周静茹到底是何身份。院中准备谢恩的周静茹仿若察觉到有人窥视,下意识地便朝薛婉婷所在的房间看了过去。两人四目相对,按理说薛婉婷应该是处于劣势,不说羞愤欲死,也该立即便放下窗帘才是,可薛婉婷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笑着朝周静茹点了点头,好似真的在恭喜周静茹一般。周静茹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在见到薛婉婷之前,她的确是高兴的,甚至隐隐有些窃喜,她虽未曾侍寝,但现在整个王府都以为她已是齐王之人,这就够了。可这一刻,周静茹却觉得自己就如同那跳梁小丑一般。满院子的绫罗绸缎和金银玉器,足以说明齐王对她的看重,那些昨日还阴阳怪气的琉璃阁几人,在见到如此多的赏赐时,眼里的嫉妒羡慕是藏也藏不住的,可偏偏最该羡慕的人却好似并未掀起任何波动,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若地让她狠狠抓住了身侧的裙摆,指尖差点就穿进了肉里。“男人怎么都是这个样!”
小枝小声说道,情绪有些低落。当初她父亲也是,现在连同王爷也是,明明王爷之前对薛姑娘是那样的温柔,也说变就变了。薛婉婷拍了拍小枝的肩:“这世间万事变化咱们左右不了,只要咱们不依附于他们,任他们再怎么变,于我们又有何干系呢?”
不依附吗?小枝有些难以理解。他们现在衣食住行全在王府,而王爷是王府的主子,难道这样不叫依附吗?“你之所以努力逃离你父亲的掌控,想要自己养活自己,不再寄人篱下,这便是不想要依附他人。而你现在虽是伺候我的丫鬟,但你也照顾了我的衣食起居,凭你劳动所得,又怎么算是依附呢?可真是个傻丫头!”
薛婉婷笑着说道。薛婉婷有心想要再同小枝说些什么,又怕说多了小枝一时间消化不了,更何况她还有话没有同小枝讲。薛婉婷沉默了一会儿,将小枝拉倒小几旁坐下:“小枝,我有话要同你讲。”
小枝情绪不是很高,说道:“姑娘,什么事啊?”
薛婉婷拉着小枝的手没有放下,缓缓开口:“明日我便要去王爷身边当值了,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身边,要是再跟着一个伺候自己的丫鬟,怕是王府中也是不会允许的。”
小枝猛地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婉婷,薛婉婷察觉到小枝双手慢慢开始泛凉,随即紧了紧握住小枝的手:“我猜想,明日管家便会来指派你的去处,我想在管家来之前,将你安排妥当,你愿意吗?”
“姑娘,您不要奴婢了吗?”
小枝语气平静得吓人,眼眶却是隐隐发红。薛婉婷闻言,鼻头就是一酸。人世间最伤人的便是情,亲情、友情、爱情,小枝是真心对她好的,可是她前路凶险未卜,小枝跟着她生死难料,她不该如此自私。“不是!”
薛婉婷摇头,欲言又止:“你若是继续跟着我,我怕会……”“会害了我吗?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您有您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能告诉奴婢。但是您又怎知奴婢不愿意继续跟着您呢?自从那日您在箭下将奴婢救下,奴婢这条命便已经是您的了!奴婢自幼命苦,除了阿娘和外公对奴婢好以外,对奴婢最好的就是姑娘您了。奴婢知道,昨夜您其实不饿,让奴婢煮那碗面,也不过是您找的借口,让奴婢吃罢了,可您现在竟然不要奴婢了,那您要让奴婢又到哪里再去寻,像您这样会小心翼翼保护奴婢自尊心的人呢?”
小枝哽咽着,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她知道薛姑娘是不想连累她,可一想到要离开薛姑娘,心中便难受得厉害,薛姑娘曾经几次三番试探于她,她又如何不明白,薛姑娘并不信任她,但是她就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薛姑娘。薛姑娘会温柔地听她讲话,看着她胡闹,也会耐心地听她讲那些不堪的过往,在预感会有危险时,会郑重地叮嘱她,就如同她的亲姐姐一样。薛婉婷想到小枝会闹脾气,却没想到小枝会如此伤心。她从来就没有真的放下对小枝的戒心,对小枝一向是利用居多,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小枝这样的信任和托付?“小枝,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再哭了。”
薛婉婷用手去擦拭小枝面颊上的泪水,嘴上不停道歉。小枝见状,吸了吸鼻子,抽气不断:“那、那姑娘您还是不要奴婢了吗?”
“要,当然要!”
薛婉婷先是摇了摇头,后又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一向沉稳的人突然间变得手足无措,倒是让小枝破涕为笑。见小枝总算笑了,薛婉婷如释重负,哄人的事情她一向擅长,但那都是带着目的的,她做起来,一向都是无往不利,但要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去哄,她还真是有些笨手笨脚的。两人将话讲开了,比之以往更是亲密。薛婉婷看着小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的弟弟,远在北朝的薛明善。自薛明善去了北朝,她一直刻意留意边关的事情。上一世,她的父亲去后,五年之间,北朝连接着三次对着南朝发兵,可这一世直到现在,边关一直安稳。北朝喜战,想来是薛明善的出现,掀起了南朝的皇权之争,引起了内乱。她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涌起一股无力之感,只希望薛明善能在波谲云诡的皇权争斗之中全身而退,也希望他们能有再见一面的机会。“小枝,你今年多大了?”
薛婉婷问道。“今年十三了。”
小枝说道。十三了呀!还真就比薛明善大上一点。“以后你就唤我姐姐吧。”
薛婉婷继续说道。小枝猛地愣住:“姐姐?”
薛婉婷知道小枝不是在叫她,却是笑着应道:“妹妹。”
“诶,对了小枝,我一直都是小枝小枝的叫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小枝还没有从薛婉婷刚刚的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道:“奴婢……”“小枝,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自称奴婢,我现在可是你的姐姐呀!”
薛婉婷难得露出调皮的神色。小枝见状,眼眶就又是一红,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薛婉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小枝是这么喜欢哭的一个女孩子,这可让她如何是好啊?许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小枝一把将刚落下的眼泪擦掉,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我不想用跟那人同姓。”
小枝小声说道。薛婉婷知道小枝说的是小枝的父亲,是以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我以后还是唤你小枝,你便唤我姐姐吧。”
“姐姐。”
小枝试探地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朝着薛婉婷看了过去,她想要看看薛婉婷在听见她喊她姐姐时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要是薛婉婷有一点勉强,她便知道了,以后便也不会了。看着小心翼翼地小枝,薛婉婷鼻头又是一酸。她生来尊贵,一出生便是南朝贵女之首,从来不需要曲意逢迎,便会有人上杆子来讨好巴结她。可一个自小什么都没有的人,当别人给了一点东西,其实并不会马上伸手去接,而是会琢磨对方是否是真心给予,就算对方是真心的,他们也是不敢轻易要的,因为一旦要了,要是再突然失去,只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自己是连说一句不的机会也是没有的。这些薛婉婷以前不知道,也是不需要知道的,也只有真正经历过失去,或是一无所有的人才能体会。而对于别人的给与,有些人会心存感激,真心想待,而有些人却要将赠予自己一切的人和事统统毁掉,好似这样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也不会再担心谁能拿走已经属于他的一切。想到那个那个浑身上下永远都泛着淡淡墨香,温润华贵的男子,薛婉婷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讥讽,不是讥讽那个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男子,而是讥讽她和父亲的异想天开,讥讽她的有眼无珠,为何就偏偏选了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