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薛婉婷是被一阵蚀骨的疼痛给疼醒的。外面正下着大雨,轰隆隆的,听着让人心头发闷。她很久没有这般疼过了,像是之前因为李沐的药中开有止疼的药,现在她的伤势渐好,止疼的药的分量减少,再加之天气转变。薛婉婷睁眼盯着床顶,双手握拳,贝齿紧咬,她不能发出一丁点响动,许是这床幔之外便有丫鬟正在候着,这不是她在琉璃阁的房间,琉璃阁没有这般柔软的床铺,被褥上也没有被熏上上好的熏香,更没有这般华丽,泛着淡淡荧光的床幔。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小,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薛婉婷身体的疼痛也有所消减,此时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狠狠吐了口气,以此来平复有些不稳的呼吸。那小康子抱着她入府时,其实她是醒着的,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倒是极有可能是挨着主院玉清殿的,只是她实在是太累,一到房间便放任自己沉沉睡去。薛婉婷起身掀开床幔,想要一探究竟。“姑娘!你醒了!”
小枝见徐婉婷醒了,心中顿时一喜,放下手中的东西,便朝着薛婉婷跑了过去。“我们现在在哪?”
薛婉婷在小枝的搀扶下走到桌子旁坐下。小枝将斟好的茶盏递给薛婉婷,笑了笑:“姑娘,咱们现在已经回到王府了呀!”
薛婉婷见小枝显然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再次问道:“我是问咱们现在住的是哪个院子。”
“文怀阁呀!”
小枝说道,接着好似明白过来:“姑娘您以前不住这里吗?”
薛婉婷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她慢慢走到窗前,掀开窗户朝外看去,斜对面的玉清殿灯火通明,玉清殿外被侍卫层层把守。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薛婉婷的心中反而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事情好似发展得太过顺利了些。这时,小枝也走了过来,看着对面的灯火通明,艳羡地说道:“姑娘,齐王果然很是看重姑娘您,现下将您安排在了文怀阁,您看那,要是王爷在那间房间,岂不是您们二人一开窗便能相互看见彼此,遥遥相望……”小枝还在说着,许是正应了小枝的话,对面书房的窗户被打开了,萧升荣坐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户前。外面下着下雨,天色暗沉,两人都只能隐隐瞧见对方,萧升荣本就担心薛婉婷的伤势,无心公务,现下见到薛婉婷已经醒了,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他视线牢牢地锁着对面楼上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不敢细探,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将他心中所想显露得明明白白:“左羽,咱们去文怀阁瞧瞧。”
刚进屋的左羽一愣,埋首在萧升荣耳边低语:“那位传了消息,约莫一会儿就该到了。”
萧升荣紧扣住拇指上的板子,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他笑着摇了摇头:“哎,这阿楚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也罢,咱们明日再去看看那薛婉吧。”
萧升荣说罢,再次看了看对面高楼处的女子,也不等左羽,自己推着轮椅转动方向,回到了书案前。拿起桌上还未看完的折子继续批注虽然他现在暂无实权,但云中的情况不管真假,他都会一一过目。只是烛台的蜡烛已是燃过一半,手中的笔却是始终未下半分,心头烦闷异常。左羽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清楚萧升荣为何会如此反常,但他的主子并未挑明,也不知道主子接下来的打算,但主子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定是那女子舍身救主,给主子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从而影响了主子的情绪,他相信,只要过些时日,主子一定会自己想清楚的。他的主子会调整好自己的,左羽暗道,但心中隐隐有种自己的不相信的感觉。不想自己的主子再陷在困境,左羽禀报起了这几日暗卫查探到的消息。“王爷,暗卫传来消息。”
直到左羽的话传来,萧升荣才发现自己竟走神许久,他抬头看着左羽,正色道:“如何?”
“王爷,那大夫原本有三子,但却对外宣称只有两个儿子,原是因为还有一幼子,乃是其私生子,与其母一直居于南安外祖父家,那孩子外祖一家对外宣称那孩子乃是其子所出,那家本来只是清平,但在几年前却突然做起了买卖,不过短短几年已然成为了一户富商。”
说到此处,左羽却突然停了下来,神色凝重:“要说这本也没什么,但那私生子现下却是娶了那丞相的庶女,在堂上任着官呢。”
“丞相?即是如此吗?”
萧升荣苍凉一笑,眸中已是一片黑暗,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夕。他俯身凝视着轮椅上的双腿,悲戚怒道:“哈哈哈哈……我的好哥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弟弟我究竟是何德何能呀?何德何能呀?”
“请王爷治属下失察之罪!”
左羽嘣的一声跪于地下,心中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死谢罪,是他失察,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给了那些人再次伤害王爷的机会!“想要伤害你的人,总是会千方百计找到可以伤害你的办法,更何况那人还是一国之主,你我防不胜防,无需自责,起来吧。”
萧升荣静默片刻,抬了抬手示意左羽起身。左羽满是自责,声音中带着轻微的哽咽:“谢王爷,但奴才实在是无颜再面对王爷您!”
“左羽!”
萧升荣打断了左羽的话,语气中带着怒气:“你同本王自小一起长大,你更是多次救我于水火!治你得罪?你是再也不想待在本王身边了吗?还是你想要先本王与不仁不义?还是想要本王将生死交给另一个许是别有用心之人安插过来的眼线手中?这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左羽这条命是王爷捡回来的,就算是死,左羽也要死在王爷身边,绝不离开!”
左羽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既如此,以后休要再说让本王治你罪的话,本王不爱听。说说看,你是怎么查到那大夫与南安之间的联系的。”
萧升荣道。左羽听话地收起了请罪的姿态,只是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再不可犯此大错,他朝着萧升荣行礼,道:“说来也是凑巧,那大夫每年都要到南边去收购几次药材,上月那大夫早早地便去了南边,在您让属下去查那大夫时,那大夫恰好刚到南安,咱们的眼线连着跟踪了那大夫几日,才终于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王爷,咱们要不要……”左羽手呈刀状,朝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着。萧升荣摇了摇头:“不必,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死了一个,那人会想方设法再安排无数个,届时就不在咱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王爷英明,是属下愚钝了。”
左羽背脊冷汗直冒,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又要犯错了。“呵……”萧升荣轻笑出声,心中郁气消散不少:“好了,好了,少拍马屁,听得本王心烦。你先下去安排,不是说阿楚快到了吗。”
“王爷,属下就先下去了,小康子和林肖守在外面,属下处理完便尽快赶回来,王爷您……”“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快去吧!”
萧升荣的眉头微跳,挥手示意左羽可以了,他自是知道左羽是紧张他,但现下这般草木皆兵实在大可不必。“那属下真走了?”
左羽走了两步,心下始终不太放心,又扭头朝萧升荣看去。“嘣!”
左羽操起一旁的折子,朝着左羽甩了过去,止不住笑道:“滚!”
左羽一把接住萧升荣甩过来的折子,一直紧绷着的心倒是放松了些许,他反身将折子放到书案上,这才终于出了书房。左羽走后,萧升荣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埋藏在心底的恨意瞬间破土而出,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仇恨啃噬着,一双深邃的眸中像是淬满了寒冰,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箫、升、墨、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那咱们就瞧瞧咱们到底是谁先死!你加注于我身上的,我萧升荣必定加倍奉还!”
薛婉婷见萧升荣离开,并未马上离开窗前。依旧注视着玉清殿的书房,那书房一到夜间便是灯火不熄,想来是萧升荣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在夜间才能做一些自己想做之事。也不知道今日在马车上,萧升荣生生熬过腿疾的发作,是否是因为她之前所言。长时间的站立让她感到有些钝乏,是以关了窗子,走到小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