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又朝上首的男女看去,只见男人低首在女人耳边轻语,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他的心不由得有些堵得慌,同样生为男人,这样的笑容下能说出些什么他实在是太过清楚。这很不像他,但他却有些了莫名地真实感,突然心中又多了几分踏实。那个女人很有趣,不是吗?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美味的佳酿中不知为何又掺杂了几许苦涩,望着女人的眼中划过一缕志在必得,他自小便少有感兴趣的东西,但一旦是他喜欢的,便会不折手段的据为己有,直至他厌弃的一天。李楚的神色太过放肆,萧升荣早在李楚刚一看过来时便已察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端起桌上的酒杯朝着李楚遥遥举杯,不待李楚反应便率先饮下手中的美酒。李楚面色不改,并没有窥探他人物品被主人发现的不知所措,他面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为自己斟满酒,朝着萧升荣举了举,亦是一饮而尽。二人动作明显,已有不少人察觉,再看向车辇上专心吃着烤肉的女子,众人眼中的嘲讽之色更甚。而谁也未曾察觉,那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女人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在猎场上见到王生孙千和李楚三人,见王生和孙千明显是以李楚为首,她便知这李楚定是有些来头。引起男人的注意也是她刻意所为,显然的是她果然没有赌错,这李楚竟然是云中太守之子。如果她没有记错,当年萧升荣之所以能够带着兵杀回南安,也是有这李楚一份功劳的,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李楚和萧升荣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不管怎样,只要李楚对她还有兴趣,萧升荣便不会真的对她下手,这是她为自己额外增加的生存筹码。天彻底地暗了下来,猎宴仍在继续,只是不时席上会有携伴消失小会儿之人,耳边不仅有虫鸣鸟叫,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声女人的娇嗔。就在这时,萧升荣命人撤去餐食,放下帷帐,又将车辇驾驶到一处避风处安置。此时的车辇中只有薛婉婷及萧升荣二人,气氛一时之间开始凝滞。萧升荣转动着手中的扳指,看着薛婉婷的目光中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婉婷只是静静地回看着萧升荣,两人相互对视,却谁也没有说话。看着女子镇定自若的样子,萧升荣倒觉得颇为好笑,他呲笑一声,道:“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男人的声音没了先前的温和和宠溺,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浮冰,冰冷刺骨,又透着一股虚无缥缈之感,眼神中突然射出的凌厉像是要将眼前的女子看穿一般。女子没有如萧升荣所料在他凌厉的目光注视下无所遁形,只是依旧淡淡:“呵……王爷怎么这般瞧着小女子?什么是谁派来的?难道王爷说的是高家公子?要是这般,那倒也算。”
“噔!”
一声细小的声音响起,也不知萧升荣是触动了轮椅上的哪里,竟从扶手处直直出来一把短剑。待薛婉婷反应过来,那把短剑便已经抵住了她的脖子。“王爷!”
左羽闯了进来,见到车辇内的情形愣了愣,便又放下帷帐去了车外。“我真的只是高府献进府内的,高回只是吩咐我们要想方设法讨得王爷的欢心,乘机为高府谋得更好的机会,要是王爷不信,那小女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薛婉婷眸中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充满惧色,身子隐隐发着抖,看着是真害怕,并不像装的。“将双手手腕露出来。”
说话间,剑锋又近了近,薛婉婷嫩白的脖子上已然见了红色。脖子上的疼痛让女子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她将双手抬起,将手腕露了出来,只见她双手手腕上缠着天青色的丝带,并各自带着一个银色的镯子,手腕上皮肤白皙柔嫩。没有佩戴飞天锁的痕迹,可那暗卫分明说这女人当时是使用了飞天锁的,怎么会没有呢?萧升荣蹙眉,刀锋不曾退却半分,他敛去情绪,笑了笑,视线若有所思地在薛婉婷的身上来回徘徊:“说来也巧,你与本王的一位故人长得极为相似。”
萧升荣的视线在女子的脸上流连,女子的面部表情被他悉数收进眼底。震惊,诧异,不可置信,多么完美的伪装,简直就是无懈可击,他差一点就要相信眼前的女子真的是无辜的。他默了默,笑得愈发柔和:“更巧的便是你与本王那位故人不仅长相极为相似,就是连名字也很相近。南朝忠义大将军嫡女薛婉婷你可听过?婉婉?”
他手中的短剑依旧抵着女人的脖子,却是声音缠绵悱恻,神情温柔,就像是恋人之间的眷念。“大将军家的薛大小姐自是听过的,小时候爹爹还曾说过,怎得自家的姑娘就比薛大小姐少了一个婷字,这命运怎么就如此天差地别,因此还差点儿带着我去把名字改了,后来还是小女子的母亲给拦下来了。”
女子说得认真,萧升荣却是一点也不信的,在他看来女子简直就是满口谎言!他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了当地说道:“你在猎场遇袭了?”
女子又是诧异:“王爷怎会知晓?”
未待萧升荣开口,便又听女子道:“也是,为了安全起见,王爷一定在猎场安插了人手的……”萧升荣打断女子的说话:“你是怎么逃脱的?本王听侍卫说你有一个很厉害的武器,是从袖中发出,形似飞天锁。”
他原以为女子会慌乱,却发现女子神色反而恢复平常,大胆地将抵在脖子上的短剑微微推开了一些,他惊讶于女子的大胆,竟也未阻止,只是看着眼前女人的动作。只见女子随意地取下腕上的银色手镯,递到萧升荣面前。萧升荣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朝女子挑了挑眉,示意女子继续。女子会意,先朝车辇四周看了看,许是不好发挥,她掀开厚重的帷帐,见守在一旁的左羽便微微点了点头,她又回过头朝着萧升荣道:“王爷待会儿可瞧好了,这东西的力道极大。”
女子清冷面上带着少见的神采,不是浅笑时的媚意,而像是一轮冬日的暖阳,雪山上的一池热汤,夜明珠将她的肆意和骄傲映照得清清楚楚,萧升荣不知怎么的心头便是一阵烦闷,只能对着女子点了点头,略微移开了视线。女子的笑声传来,有着正在和人分享自己秘密喜悦,女子将手镯重新戴上,只见女子朝着前方迅速伸手,五指分开,手腕处便飞出一个银勾,直直地射向对面的大树干上,女子朝着萧升荣一笑,又见她手掌握拳,那连着银勾的细线慢慢收紧,将女子拉扯了过去。萧升荣的视线一直放在女子的腕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东西与薛将军的飞天锁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速度慢上许多,对于有武艺在身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不过要是日常傍身倒也不错。可是那侍卫又是怎么失手的?这薛婉和那侍卫二人定有一人在说谎。他看见女子费力地将那银勾拔出树干,又笑着朝他走了过来,献宝似的将银色手镯递到他的面前:“王爷,小女子这宝贝是不是很厉害?”
萧升荣瞧了瞧女子手中的镯子:“此物你是从何得来?”
女子回道:“此物乃是小女子亲手所做。”
“你亲手所做?”
萧升荣显然不信,光是这东西的构造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这东西看着虽没有多少杀伤力,但那是因为女子所用的工具和材料再加之女子的锻造技艺不精导致的,只要将这几样弱点改进,这东西的杀伤力一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但如果女子所说的是真的,那眼前的这个女子就不可小觑了,若是不能据为己用,必须除掉!就当他刚想要发问,便又听女子说道:“我父还在世时乃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铁匠,父亲的衣钵我少说也继承了一半,要不是父亲去世得早,想来另一半也是不在话下的。”
铁匠?姓薛?莫不是隐在边境的薛家旧部?萧升荣看着女子,眼神中带着少有的严肃:“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村里人都叫他薛三,不曾有人叫过他的全名,小时候我一直为父亲该是就叫薛三的。”
萧升荣将女子手中的镯子拿了过去,细细打量,片刻之后,只听萧升荣道:“这个镯子可否借我观摩观摩?我对姑娘的构思很感兴趣。”
女子点了点头:“王爷喜欢便拿去吧,我手上还有一个呢。只是王爷莫要再随意拿剑指着我了,挺令人害怕的。”
萧升荣将手镯收起,嘴角上扬,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云淡风轻地,哪里还有一丝害怕可言,他挥了挥手,示意女子离去。“今日那同你一起狩猎的男子失太守的儿子。”
女子刚一下了车,身后便传来萧升荣的话,她转身看向萧升荣,屈膝行礼:“王爷,薛婉知道您想说什么,薛婉虽然父母早逝却也是读过女戒的,薛婉既然已经被先给了王爷,只要王爷不弃便一辈子都是王爷的人,与旁的人不会有半分干系。再说王爷您既在猎场里安插了人手,就该知道是那太守公子硬要拉着我去狩猎的,薛婉一个人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如何能拒?”
女子又恢复平日里的清冷,说得头头是道,最后竟然将难题又丢给了他,萧升荣笑着摇了摇头:“本是本王在问你,你倒好,竟直接问起了本王。还有,既是本王的侍女,以后该自称为奴才是,不要再如此不懂规矩了,退下吧。”
“唯!”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先前搭好的帐篷走去。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萧升荣陷入了沉思,良久,只听他道:“去查查薛婉的身世。”
“唯!”
左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