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里，赖闻明与格伦尼从玛土撒拉星星核里多弄出不少重要信息。 赖闻明的猜想十分惊世骇俗。 他认为玛土撒拉星核与封锁太阳系的穹顶之间有必然关联。 他甚至对复眼者背后的超阶文明进行了大胆猜想。 现在赖闻明正在将自己的猜想分享给其他人。 玛土撒拉科学院时任院长童知云、赖闻明、谢尔盖、格伦尼四人正在一片如同云海的虚拟空间中快速交流。 利用最新的波茨脑波震荡技术，四人建立了思维链接。 所谓思维链接并非玄幻小说中写的读心术，也不是繁星曾对陈锋使用过的完整记忆读取，而是一种新的高效实时捕捉人脑思维在量子网络中引发的震荡，再快速重建还原出声画，并利用神经链干涉直接投放到另一个人的思维中的手段。 该技术由一位名叫波茨·特维伦的人工智能与医学双料顶级学者于2487年发明。 不过这技术有一个先天缺陷，对使用者的智力水平和注意力集中度要求过高，稍一不注意，便会导致链接中断，并且引发精神分裂。 现在倒是刚好，在座四人都是注意力调度的个中好手。 四人同频交流毫无障碍，大量的信息正在四人的思维建立的通道中快速传递。 但四人并不知道，在他们头顶上空，正有一双眼睛悄然注视着他们，并将他们交流的信息尽收眼底。 陈锋是通过童知云接入虚能网络的量子信息通道潜入的虚能空间，并利用自己在波茨脑波震荡技术中的最高权限悄然获取的信息流。 繁星自然与他完全同步。 “你觉得赖闻明的推论正确吗？”
繁星悄悄问道。 陈锋摇了摇头，“不确定。他的论证过程跳过太多关键阶段，他也成了直觉学派。”
繁星：“就连你都不能确定，那看来他这真可能是谬论。”
陈锋继续摇头，“也未必。”
“但他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你才是与复眼者打交道最多的人，你都没对超阶文明妄下定论，他个后辈凭什么指点江山。还说什么……” 在赖闻明的猜想里，他对超阶文明的存在形态做出大胆假设。 他认为，超阶文明其实是来自上一个宇宙世代的残留。 在上一个宇宙世代，形态未知的超阶文明统治了可观测边界内有物质存在的全部宇宙空间。 但其对宇宙的统治随着前代宇宙的死亡而宣告寿终正寝。 可能是超阶文明的意识形态过于强烈，在宇宙空间里留下了太过强烈的思维波动，也可能是对方在消亡前创造出了稳定的亚空间，对方将自身思维与传承保存到了亚空间中。 最终，超阶文明将自己的存在延续到了新的宇宙世代中。 但新宇宙与旧宇宙之间的规则差异极大，超阶文明无法保持长时间的存活。 就像鱼能在水中生存，但却不能在油里一样。 水和油看起来都是液体，实则天差地别。 赖闻明大胆断言，超阶文明躲藏在他们的亚空间里。 支撑超阶文明亚空间稳定的核心保护罩，正是人类已经打过无数次交道的穹顶。 同样的东西，用在太阳系里，会对人类造成灭顶之灾，但用在超阶文明自己手里，却成了在末日中保存火种的救命稻草。 很显然，曾经的真正宇宙霸主并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它们一方面在研究新宇宙，要么是打算改变宇宙的规律，让宇宙适应自己，要么是打算完成自我调整，让自己去适应宇宙。 同时，他们也从未放松过对新宇宙内“土著文明”的暗中监察与压制，防止新宇宙中出现新的霸主级文明，那将彻底挤占掉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赖闻明甚至大胆预测，坐拥室女座超星系团的复眼者文明，毫无疑问只是超阶文明下属的一个“执剑文明”。 所谓执剑的意思，就是悬挂在所有潜力文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一旦潜力文明展现出打破天花板的潜在可能，这柄灭绝之剑便会从脆弱的马鬃上轰然掉落，砍在人的脑袋上。 如同复眼者这般的“执剑文明”，在庞大的宇宙中还有很多。 复眼者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宇宙里，应该至少已有数个甚至数十个四阶文明。 但这些四阶文明应该无一不是“执剑者”。 他们或许知情，又或许是在悄无声息间被渗透与篡改了思维模式。 他们的科技水平，以及对宇宙的理解深度，应该已然抵达天花板瓶颈，被死死的钉在原地。 原因很简单，超阶文明绝不会允许“失控”的四阶文明出现。 按照赖闻明的理论，依然存在着的四阶文明，就一定在被奴役中。 赖闻明说道：“我们的确只看到了银河系区区一个恒星系里的状况，但我们可以根据对复眼者的理解，准确的推断出整个室女座超星系团里的文明结构氛围。那么，我们还能据此推论拉尼亚凯亚星系团的文明氛围，甚至可以把区域范围放到更大。”
“从纯概率学的角度讲，如果复眼者的头顶还有别的更强大的文明，其行事风格与复眼者相似的可能性是否更大？那么是否会有别人在复眼者的头顶设下了一条线，不能超过三阶文明的极限？复眼者对低阶文明的奴役和圈养，是否就是吸收了别人的风格？又或者，干脆就是被在基因中写入了执行程序？”
“假定我的一切假设都成立，那么先哲曾经提出的蚂蚁巢穴理论，就具备了能适用于整个宇宙的普适性。”
“为什么高阶文明会对低阶文明形成如此可怕的威胁？先行一步的高阶文明为什么不管有意无意，所有行为最终的导向，都会给低阶文明带来毁灭？”
“宇宙如此庞大，即便是三级文明，也依然有无限多可以开拓的空间，还有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暗能量。低阶文明从诞生到自然泯灭消耗的资源，甚至不及高阶文明一艘舰船一天的消耗。”
“明明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为什么如同复眼者这样的高阶文明，竟连一级都未达到的低阶文明也不放过？人类还可以用我们的潜力太高来解释，可那些潜力远不及我们的生物也没能逃脱厄运？这是为什么？”
“我还有另一个证据。人类应该是宇宙历史中第一个，尚未走出恒星系便拥有四阶科技水平的新兴文明。理论上，我们对宇宙的了解，在某些层面应该已经触级底层，但在谢尔盖找到虚能之前，我们对穹顶的特性依然一无所知，这根本不合常理！”
“所以，真正的答案很简单，来自上一个宇宙世代的超阶文明在控制宇宙。在我们头顶的复眼者，以及另外那些更多的我们尚未接触到的四阶文明，甚至那些其他完全不知情的三级、二级、乃至于一级以上的文明，只要有能力对其他文明造成伤害的，都会在无形中遵循这种残酷的行事手段。”
“整个宇宙内存活着的所有具备跨星系飞行能力的文明，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全部都成为了低级文明的执剑者！前代遗民虽然无法改变宇宙规则，但却让我们的宇宙文明环境变得极其恶劣！他们在控制整个可观测宇宙！”
某种意义上，赖闻明补完了陈锋的蚂蚁巢穴论。 但他又为整个宇宙刻画出一幅无比黑暗的幕布背景。 陈锋沉吟良久，说道：“其实就算赖闻明猜对了，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已经用五百年的时间成为四级文明了。不管其他文明的命运究竟如何，但至少我们地球人，从来没有被彻底控制住过。”
“我们现在也已经完全超出了超阶文明划定的界限。我们已经登上舞台，谁也不能把我们再拽回去。现在的状况，无非就是变成以人类为代表的新宇宙和以超阶文明为代表的旧宇宙之间的战争。”
“另外，赖闻明的推论也不全是他个人的臆测。在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知识体系里，全都是我留传下去的知识。某种意义上，是他帮我完成了总结。”
繁星：“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锋灿烂一笑，“当然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看看这次的人类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的确笑得很开心。 自从将自己转化为量子智慧并于鲸鱼座UV星黑洞定居以来，陈锋已经心如止水了太久。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而生出情绪起伏。 他总是用无比冷静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一切，一直在蛰伏、等待…… 但其实他也不太确定，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最想等待的是什么。 是千年后的唐天心？ 那个始终无法降生的女儿？ 还是3019年自己可能拥有，也可能已经失去的复活？ 又或者是，亲眼看看以赖闻明和谢尔盖为代表的钉子户们，究竟能在这条真实的时间线里再给他多少惊喜。 现在他等到了其中一个关键答案。 他原本冷却的“心”又渐渐的开始砰砰跳动起来。 他为这时代之下无数天才们的奇思妙想而激动澎湃。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当谢尔盖和赖闻明得到三十一世纪的知识储备时，这俩钉子户能迸发出怎样的光辉。 如今陈锋亲眼看到了。 钉子户们没有让他失望。 赖恩留下的大宇宙物流网络、不同宇宙世代的规则中位值、人类跨越穹顶的密切交流、关于超阶文明真相的推论…… 这每一个改变，都在为他和人类带来全新的未来。 2596年。 外面的人类终于制造出足够庞大的，可以将新宇宙能量转化为虚能，并储藏进小型物理仓中的超大型设备。 这设备的核心，正是影子黑洞。 与此同时，从影子黑洞直通太阳系的接力折跃星门也宣告落成。 大量的虚能电池将会从影子黑洞产出，并在一年内被舰船穿越折跃星门运送至太阳系附近，再通过转化发射器，直接穿透太阳穹顶，灌注进太阳系里去，并被盘绕在柯伊伯小行星带外的接收器捕捉，最终转化为可用能源。 2599年。 太阳快速开发系统已经被改变性质，变成了无比坚实的对内防御性护盾，且被压缩至水星公转轨道内。 太阳的寿命，即将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