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茵信中,将铜山的大致位置,包括萧琥得到铜山的来龙去脉,都写了下来。 庄园所在的那片铜山,正是良烁寻到的这个富户的祖产。 富户想南迁,急着脱手,便连庄园带整座山一起贱价卖给了同县的另一家富户。 想来也是在整修过程中发现的铜矿,接手的富户倒也拎得清,明白自身既非大宗大族,又无滔天权势,想私有绝无可能,不久就将铜山献给了萧琥。 萧琥得山后大喜,对富户不仅重赏赐官,还礼遇甚隆,富户满门都因此得了好处,说是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此事在北地各州皆有传唱。 事情发生在前世,过于久远,姜佛桑只模糊记得郡县的名字,并不确切。 嫁到棘原后,她闲暇时想起,将豳州九郡及其下辖县城全都罗列出来,逐个对照,最终才将目光锁定到真定郡武安县。 之所以这么做,或许真是出于无聊,但不全是。 大致方位确定以后,她也并未想好要不要将矿山献出。 坐拥钱山啊,多大的诱惑? 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这种诱惑,包括她自己。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同样也清楚。 她的实力甚至还不如前世那个富户,人家都不敢私占,她又凭什么? 不私占,却也不意味着就要让萧家白得这么个天大的好处。 可以说,若无重阳之事,她未必会祭出这一招。 萧琥听罢始末,面上倒不见有何情绪,只道:“此山是你所置,就这般拱手让出,倒显得我这大人公占了儿妇便宜。”
姜佛桑一脸恭谨:“豳州之地,莫非大人公所领之土,铜山乃天赐福脉,必然是天赐予大人公的。且物为民生,铜山既立于豳州,理当为豳州百姓造福,岂能为一人私有?儿妇凡躯,更不敢擅占。”
萧琥闻言,纵声大笑。 他到此时才发现,这个最为柔弱的儿妇,一言一行竟是最为合他的脾性。 “好!”
他连道了三声好。 目光再次落到那片铜山所在,再不掩饰眼中炙热。 “崇州多铁山,相州多盐田,秦州守着瀚水有商利之便,凉朔蕲三州强在地广人悍。我豳州靠着良马,如今又有了铜矿,富超六州指日可待,今后还有何人能及!”
姜佛桑心道,守着钱矿也不能滥铸,否则钱之福还未享,钱之患怕是就在眼前了。 不过萧琥正在兴头上,她再没眼色也不会在此时泼冷水。 何况萧琥身边除了一干僚属、还有谋士无数,譬如方才那位濮阳先生,即便她不说,想必对方也会尽到提醒之责。 萧琥畅快笑罢,敛容正色,认真看了会儿姜佛桑,大赞:“真吾儿佳妇也!”
姜佛桑笑笑,似有羞意,并未多言。 “大人公还有要务,儿妇搅扰多时,这便告退。”
萧琥点点头:“也好。”
沉吟片刻,又道:“此事先勿与人言。”
姜佛桑颔首:“谨遵大人公之命。”
姜佛桑走后,濮阳涓出现在房内,躬身便是一礼。 “恭贺主公!诚如少夫人所言,此乃天赐福脉,是主公之福!也是我豳州之福!”
萧琥再次大笑,喜悦溢于言表。 “巨川且看——” 濮阳涓没有先看图纸:“主公忘了一事,前番天子降罚,削主公属地两县——” 萧琥这才记起,他着令削去的两县,俱在人穷地匮的真定,其中就包括武安。 “吴别驾已写了奏表,数日前才将送出。”
萧琥拍案而起:“速速派人拦截!不惜代价,务必将奏表拦下!”
侍从领命而去。 二人正议论,房门再次被叩响,竟是姜佛桑去而复返。 姜佛桑走至半途,突然回转,原因很简单。 她想起前世那名因献山而闻达北地的富户,一年半后即死于非命,虽无确切证据是萧琥动手,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俗话说大恩如大仇,她蓦然以铜山想赠,博取欢心的同时,料想必会引起猜疑,甚至忌惮。 她必须做些什么,让萧琥地负恩感不那么重,也给自己的将来提前铺一铺路。 索性…… 这次,姜佛桑与萧琥闭门密议了许久。 等回到所居院落,已近傍晚。 菖蒲不敢相信,女君这样轻易地就将铜山赠了出去。 她不心疼铜山,她只心疼那本属于女君的银钱。 京陵四围之地,沃壤良田亩值数万;便是南地其他州郡,水土丰盛之处亦值万钱;相对贫瘠些的田地则要低的多,每亩止在千钱左右。 这一切都基于南地久沐升平的缘故。 北地饱经战乱,田亩价格一度出现大幅减低。甚至有过善田亩值三百,恶田亩值七十的记载。 可乱定之后,基本已经复原。 棘原近郊的良田,亩价长期保持在万钱上下。偏远的真定郡肯定比不上棘原,良田亩价约在三至五千。 女君所买之地有些特殊,非良田,亦非恶田。 据良烁探知,那里曾是一片冢地,正因如此才不好转手,每亩止合钱千余。 此价严格来说并不算高,与正常良田相比,相差近十倍。 可三十顷,三千余亩,整整费了女君三百余万钱。 原本还觉着女君嫁资不菲,没想到这一下就去了大半! 菖蒲怎能不为女君着急? “良烁也真是,发现铜山就该立即回来,女君即刻禀告主公知晓,主公若想要那铜山,自会想法子,何用女君你出这个力?”
姜佛桑叹气,故作苦脸,“还是菖蒲聪慧,我就没想到,这不就成了穷鬼了?”
良媪等人总觉得她身家丰厚。 放在内宅这方寸天地来说,确实还过得去。 可出了内宅,想做点事,立即就不够看了。 买山三百余万,先前良烁置铺买奴又去了百余万,还没算采买原料这种小宗,如今她手头余钱不足百万,也难怪菖蒲慌神。 “女君就别拿我取笑了!今后可该怎么办?”
女君钱也没了,庄园也没了,难道今后还真就要靠那三间铺子谋生? 姜佛桑笑:“还不至于凄惨至此,等着吧,会有的。”
“会有什么?”
菖蒲听不明白。 姜佛桑看向西天的落日晚霞,难得身心轻松的一日,便卖了个关子。 “什么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