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再三,尤德还是将杨望这个来历不明的所谓信使给带上了。 一行三人旋即便在簌簌的凉风中上了马往涿州城赶去。 在路上尤德几次向士兵打听尤总兵召集他的理由,但对方却始终是一副再三缄口的样子。 “等您到了,总兵大人自会说的。”
在阵阵的马蹄声中,对方如此回答到。 “嗯……”听到对方如此说话,尤德自然是不好再继续追问。 他闭着口,一面感受着凉风,一面在思索着。 难不成闯寇已经打过榆林往山西进兵了?尤德不免如此想到。 “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李督师吧。下官我一定尽力而为。”
在涿州城内的尤世威显露出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他打发走李建泰派过来的信使,随后扶着额,双眼疲惫的合了起来。 “尤大人。”
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声音。 “什么事情。”
尤世威继续闭着眼睛,要不是他下令去召集各部的将官前来议事,否则他早已躺了下去。 “诸位千户,指挥使到了。眼下就在门外,等着尤大人您呢。”
小厮弓着腰子,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说道。 “都喊进来吧。”
尤世威吩咐到。 “是。”
将身子重新直起,尤世威把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双眼睛目视着门外脚步声的方向。不一会儿,十来位武将打扮的男人便纷纷踏过门坎走入内屋。 “今天晚上这么晚了还召集诸位,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
尤世威站起身来,一身素白的便服衬得他显出一副老学究模样来。 “但这事情也不小。”
语气加重,尤世威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将官。 “昨天是哪几个营的人马去和高杰他们手下兵士械斗的?站出来,我想听一听你们的原因。”
“尤总兵,事情都是我吩咐手下人去做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一位沉着脸的指挥使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他虽表面低着头,但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认罪的意思。 “长本事了啊。出去和人械斗,还打死了五十来个,你自己看看吧这都是高杰派手下人马送过来的名册。哼……未经请示就调兵,究竟你宁平英是总兵,还是我这个尤世威是呢?”
将摆放在桌上的名册狠狠丢在地上,尤世威嘲讽似的说道。 “您是。”
宁平英低着头,声音微微软了一点。 “是谁!我还是你!我听不见!”
尽管尤世威的身高比起宁平英要矮上一些,但在烛光里他的影子却拉的很长。 在场的众人大抵屏着呼吸,他们一同低着头像是被狼王训斥的群狼们。 “是您!尤世威是总兵,宁平英不是。”
“好啊,宁指挥使居然还记得。这实在是让我这个小小总兵…坐立难安啊。”
越过了站在前头的宁平英,尤世威把目光扫向他身后的众人。 “你们说那一块匾牌是不是挂错了啊?”
尤世威指了指门外的一张写着政清人和的匾牌讲到。 “要我说,干脆改成聚义堂算了。反正你们这些人,也大讲江湖义气的嘛。说说吧,什么时候推个宋江出来把我这个晁盖换掉啊?”
静,死一般的静。 像是一湖断了源头和去处的死水。 “说呀!”
尤世威猛的一拍桌子,犹如一声寒夜里的惊雷。 “尤大人,这事情也有我们的一部分。”
几个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默默走到那一位唤作宁英平的指挥使身边站着。 “好…好…好……”咬着牙,尤世威连说出三个好字来。 他又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随后沉着脸冷冷说道:“这里已经有四位义士了,还有没有人要站出来表功的?我一定好好给他请几个天大的官职回来!”
“没有吗?”
“尤大人,一共就我们几个人。”
一位已经站出来的千户对着尤世威说道。 “就你们几个,难不成你们几个还算少吗?说一说吧,当着大家的面上,说一说你们的英雄事迹,江湖义气。”
深吸了一口气,尤世威狠狠的盯住了那一位敢于回嘴的千户。 “尤总兵,这次斗殴我们固然有错。但高杰,高英吾那个匪寇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他们先骂的人,他们先动的手,他们先抢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回击时不小心手动的重了一些,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凭什么?就凭你们这些人遇事不上报,私自调兵我就可以惩治了你们!跟我在这里狡辩,你说说,你们为什么不经上报就给老子私自调兵!我才不管高杰那个东西,我管的是你们!你们为什么不上报!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在低下私自械斗!”
“你们知不知道,李建泰的那一双眼睛可天天的在咱们后头盯住咱们!你们犯了事情,我去受罪!自豪的很是吧!”
“这……”听懂了尤世威的话语,四人不免面面相觑。他们倒是真以为尤总兵是因为他们打死了人这事才发的火。 “属下知罪。”
最先开口的是宁平英。他一面认错,一面赶紧说自己下次遇事绝对先请示了总兵再去动。 “把斗殴的原因说一说吧,我已经听过了高杰那一边的说辞了。但我不信他,我信你们。”
见到几人相继认错,尤世威的火气稍稍降了一点。 “李督师不是划了一个防区嘛,但前些日子咱们的一批粮食给高杰的人马扣留了。我们多次去讨要,但对方拒不归还。我们这,也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谁知道对面居然动上了兵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哼……糊涂、蠢蛋。这种事情你们不知道要先上报?这下好了,有理也变得无理了。咱们还得赔偿人家东西,你们说说这些东西从哪里弄?你们知不知道李闯已经在集结队伍了?粮食这种东西,收一天,就少一天。等山西没了,咱们可就要指着余粮过日子了。你们倒好,还把这种东西给赔出去。”
“尤总兵,闯寇真的要北上了吗?”
下边的一位千户探着头问道。 “这件事情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咱们的兵士大多都是榆林带出来的,要是扰了军心,我可就不只是骂一顿了事了。”
尤世威警觉的吩咐到。 “那咱们还打过去勤王吗?”
“这种事情不在咱们,而在那一位唐总兵手上。他不把沿河的这些鞑子兵给引开,谁又能度过这天险去打仗呢?”
“嗯?尤德呢?”
心情缓缓恢复平静的尤世威忽地意识到在场的众位千户里少了一个人,他皱着眉头对着一众人问道。 “在!呼…呼…在。”
尤德喘着粗气,惭愧的从门外走入。 “呵……二十军棍。”
尤世威撇了一眼对方,随后对着门外的军士下令到。 “别啊!叔……” “嗯?”
“总兵!总兵大人!”
“说说吧,怎么迟来这么久?别的营都到了,你还没到。现在事已经讲完了,你自个领二十军棍回营吧!”
尤世威摆了摆手,门外的军士旋即跨步走了上来。 这些亲兵与尤德也是相熟,一位五大三粗的还特地柔和的奉劝尤德动身,他们不会打的太重的。 “总兵大人,尤总兵。属下我有要事禀报。”
挣开家丁们过来架住他的手,尤德赶忙献媚似的说道。 “先打了再说。”
“是北面的,北面有信使来了!”
“慢着!”
尤世威忽地将手抬起,那几位亲兵自然也识相的向后退开。 “指挥使及以上的留下,其余人出去。”
在吩咐了这样一句话后,众人相继退出了内屋。而在外面千户的好奇中,他们见着一个穿单衣的男人被亲兵们领着进了内屋。 “北面来客?唐通的?”
在看见了真人之后,外面的千户们不由自主的好奇起来。 这也正常,毕竟打仗关乎着他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 “有可能。”
“不会是鞑子的探子吧?”
“鞑子派探子来咱们这里干什么?真要是往前打,好地方不都叫高杰还有周遇吉他们得了吗?真打起来,这最苦最累的活不都要咱们去担?”
“唉……” 与屋外众人的悲观不同,尤世威显得有些兴奋。别人与唐通不相熟,但他可熟啊。唐通这家伙崇祯七年的时候还当过榆林守备呢,至于那个唐平寇他自然也是见过面的。 “你们唐总兵现在怎么样了呀?”
尤世威要仆从给杨望搬来了一张椅子。 “额……唐总兵应当已经入援顺天了。我是奉唐总兵的义子,游击将军唐平寇的命令来的。”
杨望见到眼前这个知天命年纪的中年人谈起唐通,不免有些答不上来。 “有信物吗?”
尤世威继续问道。 “有,有,您看这个?”
从裤子内壁的隐蔽口袋中,杨望拿出了一枚玉佩。这是唐通先前经常带着的,这玩意后来被赏给了唐平寇用。 “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啊。”
看着对方一齐奉上来的带血信纸,尤世威若有所指的说道。 “为国效命,在所难免嘛。”
“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先留在本总兵这里歇息。等到明日,我领着你去见李督师。你看如何啊?”
“多谢大人。”
杨望诚挚的感谢到。 这一路走来,他的确是疲惫异常。 “来人啊!送这位义士下去歇息。”
一面说,尤世威一面招呼来几个亲兵去陪同杨望找房间。而在杨望走后,他旋即收起了笑脸。 “宁平英!”
“属下在。”
“派几个信的过的,脑子机敏的今天晚上渡河去对岸查一查。要是真的是咱们的人自然皆大欢喜,但要是鞑子的嘛。”
“怎么说?”
“哼,还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