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良玉的西征队伍覆灭后,闯军在湖广北面的进展堪称神速。 四月二十八日,荆门的知州带着自己的随身官印以及城中大小官员向辛思忠的队伍投降。四月三十日,远安县令弃官而走。五月初一,当阳的明政府被义军推翻,而到了五月初三这样情况则更加荒诞——荆州府失陷了。 荆州失陷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洞庭以南,而随着这一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北面诸县投降。这实在是急坏了位于长沙城的何腾蛟,索性岳州还未失陷,否则何腾蛟便不可不在更南面的地方择一处州府以作栖身。 “长沙府里面的两千人马必须马上补出去,常德府位处要害不可不守。”
何腾蛟望着眼前泛黄的地舆图紧张说道。 自打昨夜他听闻闯寇辛思忠拿下华容之后便日夜不安,这位栖身于长沙府的何大人生怕闯军一举打过八百里洞庭来奔袭长沙。 “大人,这使不得啊!”
这声音是长沙知府周二南的。留着山羊胡的消瘦男人正一脸忧心的看着他的顶头上司何腾蛟。 “何大人,长沙城内外只有这一副家当啊。这两千人马派出去了,到时候万一闯寇南渡洞庭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我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闯寇入长沙然后以身报国吗?”
周二南忧心的语气中还夹带着慌张。他忘记了,就算这一支队伍留在长沙城中他们也抵挡不住闯军。 “于是便放任闯寇拿下常德府吗?”
一直闷着不说话的堵胤锡在此刻发言了。作为长沙监军的他对于军事还是不像周二南那样光靠臆想。 “周大人,闯寇一旦拿下常德,我等也是殉国这一条道路。”
捎带着讽刺,堵胤锡一针见血的说道。 “常德府是长沙西北方的门户,这里丢了,长沙自然也就待不久了。至于周大人所说的闯寇强渡八百里洞庭,我想宋襄公的故事应当不会在咱们这里再上演一次吧?”
“话是这样说……”周二南不是什么傻子,他当然听的出堵胤锡的话外之音。但他一想到对方身后的史可法与袁继咸后,这位无根基的长沙知府便默默地咽下了自己稍显不满的回词。 “更何况渡湖不是什么小事情。”
堵胤锡保持着自己的看法说道:“且不论闯军主将是否有如此魄力,这么大的渡湖行动不收集万余搜渔船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果闯军要渡河的话,那么我们应当早就听闻有搜船的消息了。 “但现在却是了无消息,这便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闯寇并没有渡湖的打算。既然闯寇不渡,那么南下的话或是岳州、或是常德。岳州的人马足数近万,又是左良玉手下的兵将,我们的人马过去恐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还可能被左良玉借机吞并。”
“现在就只剩下常德了。”
何腾蛟将视线锁住名为常德府的地标。这座州府正在洞庭西面,如果闯军南下的话此处就是必争之地了。 算上常德原本的卫所兵,等这一支队伍过去后便是六千余人。 六千人守一座城,应当守的住吧? 何腾蛟心中没有底,但也毋庸有人给他底气了。在闯军接手华容的同一天,一位异样的客人取道蒙古进入到了陕西境内。 “诸位义士好。”
阮文阳恭恭敬敬的对着身前几位身材壮硕的男人喊道。但是对方却并没有挨次于他回礼,这并非是对方不知晓如何做辑,而是因为阮文阳脑后的那不凡之物。 一根黑油油,露在外头的鼠辫。 “喂!你是汉人还是满人?”
一位脸上带疤的男人语气不善到。 “这位义士,无论汉人,满人,在大清国均是皇帝陛下的臣民。我既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更不是蒙古人,我是大清皇帝陛下的臣民,也是特使。”
阮文阳的回答不卑不亢,看上去似乎是可以写入战国策一类书籍的回话。 可惜他说的是连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我听说你们那里汉人是要给满人当奴隶的,要自称奴才,还要剪辫子。这是真的吗?”
几位闯军士兵一面好奇问话,一面等候着自己的上司过来。 “这位义士,此乃虚言。”
阮文阳回答到,而这回答与其之前的所有回答相仿都带有着浅浅的轻视。“在大清国不仅仅有汉人给满人当奴隶的,也有满人给汉人当奴隶的。大清皇帝陛下对待汉人、满人都是一样的。至于剪辫子,这是为了驰骋疆场,此非陋习恰恰是要传递到中原来的好习惯。”
“呵,又是一个嚼文字的。”
一位闯军老兵冷笑了两声。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对于这种投靠的鞑子的汉人他唯有唾弃一词可以拿来使用。 “嚼文字可不是什么可鄙的事情。这位义士,你可听说过读书郎不可欺,朝在田间暮登堂?”
阮文阳不亏是被洪承畴选出来的人,在讲话方面大字不识的闯军士兵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来了,来了。”
一位闯军小兵一路小跑过来。而在听到了他口中的话语后,众位士兵赶紧站好等候着一个男人的到来。 “你就是鞑子派来的特使?”
高一功出现在士兵们的身后。他从第一眼看见对方脑后的那一根金钱鼠尾开始便对其没有什么客气的心思。 “是大清皇帝陛下。”
阮文阳也不恼,他只是静静纠正着高一功的话语。 呵,大清皇帝陛下。听到对方这样说高一功不免在心中冷冷的笑。 “你是何官职,在大清国又居于何位?”
知晓对方嘴上打算高自己一等,高一功决意羞辱对方一下子。 “在下侍奉孔孟之道,乃礼部员外郎。”
阮文阳对着高一功做了一辑相当郑重的说道。 “既然是侍奉孔孟之道,那么君君臣臣道理自然不必多言。但是据我所知,你们的老汗王前些日子才过世吧?”
高一功如是问道。 “自然,眼下坐镇北面的是我大清显功文皇帝的九子.......” “这我自然知道。”
高一功笑了笑:“这自然是无有什么分别,但这长幼有序则是不得不显明的。北面汗王今昔多少岁数了?”
“这.......”阮文阳愣住了,他忽地意识到这些农民军恐怕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好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