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陈永福送出门外后左晋旋即踏着脚步打算返回屋内继续办公,但是一个的人声音打断了他计划。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这声音的主人却不禁让左晋的眉头紧锁。 “左将军好啊。”
黑熊说道。 回身将视线往黑熊的方向望去,左晋的脸上了无表情。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在西安之战时抛弃防卫职责的男人,平心而论,左晋杀对方的心都是有的。 “周掌旅有什么事情吗?”
左晋的语气不带有一丝感情波动。黑熊自打闯军入西安以后便半脱离了左晋的队伍,他上一次知晓对方的踪迹时对方已经投入了宋献策麾下。 “别这么疏远嘛,左将军。”
黑熊乐呵呵的笑道。“咱们还有共事的机会呢,而且不短。”
“我想公私还是分明些的好。”
左晋冷声说道。 “左将军知道是谁叫我来的吗?”
黑熊不改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闯王不放心你,总归是要有人来监视你的。我来,不比其他人要好的多吗?”
“你?”
“当然是我。”
黑熊笑着打哈哈说道。“这一份信任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闯军那一边换过来的。”
“靠着出卖其他的同伴?”
“呵。”
黑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以一种莫名的眼神注视着左晋,其脸上的笑容则是微微干涩。 “随便你。”
左晋懒的去追问下一个问题了。 “我这次回娘家可不仅仅是只带了人回来哦?还有从西安这里收到的彩礼。”
黑熊别出心裁的比拟到。“四千两纹银,这彩礼够一个黄花闺女回头了吧?”
“你可真是富。”
左晋回过身子说道。他继续向着案桌走去,田见秀要他草拟的东西他还有一部分没有写出来。 “左将军。”
黑熊开口到。“这次过来还有一道关于你的命令。我劝你还是听一听,毕竟军内的文官们可是相当不满意你呢。”
左晋止住了步伐,他回身看向了脸上依旧笑盈盈的黑熊。 对方的这样笑脸叫他感到恶心与厌恶。 “说吧。”
左晋说道。 当黑熊走出屋院时天上的太阳依旧半倾斜下去了。厚重的云彩遮住了太阳的绝大多数光线,余下从缝隙中射出的阳光也显得颓靡不堪。 “难办啊。”
将黑熊递交到他手上的文书摆放在案桌上,左晋苦恼的自言自语到。 闯王延期建国的决定致使左晋得罪了闯军军中的一大批人,而宋献策则是过来拉拢他的。这也导致了为什么是黑熊这个人进入到左晋军中对其进行监视而非其他人。 在继续把要递交给田见秀的东西给完备后,左晋起身将其交付到了一位亲兵手上。 天色近晚,黄昏近乎笼罩住了整个西安城。 属于太阳的余晖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点还余留在天边。 饭菜的香味浸透了左晋的嗅觉,连午饭都只是吃了一点点的他不免觉得有一丝饥饿。 “老板。”
左晋驻足在一处小店铺门前喊到。 褪去了军装的他现在像是一个落榜的秀才一般。 “客官,来!这一边坐。”
从小店铺里面走出来的中年男人一面擦拭桌子,一面赶紧吆喝左晋坐下。 “客官你吃些什…左总兵!”
中年男人认出了左晋。 “你是?”
左晋颇有些好奇。 “左总兵您不认识我,我是远远的看过您一眼。您吃些什么?这饭钱就算是小的我谢谢您了!”
店铺老板讲桌子擦拭干净后小声说道。 由于已过饭点,这四周的客人也少的很。 “谢我?”
左晋笑道。“我有什么好谢的?”
“多谢左总兵当初为了保全城中百姓的性命献城。我这一家老小可都是托您的福气才活到了现在呢。”
“呵,没什么。”
听到老板说起这个,左晋不由自主的的苦笑一声。他对着老板说钱还是要照给的,这是他的规矩。 在又闲扯了一段时间后,老板给左晋上了一份相当丰盛的奤奤面——上面盖着的肉食都快和面一样多了。 用过了晚饭之后左晋将手中的银两摆放在桌上,他没有呼唤掌柜的,只是一个人又默默的走了。他知道,自己要是说要结账的话,对方八成是执拗的不肯接受的。 “呼……”骑上马的左晋稍稍长呼一口气。 要是天下间的百姓都能如此不缺保暖该多好啊,策马离开巷子的左晋将视线向着又往巷子里头撇了一眼想到。 走出了巷子的左晋原打算直接回去的,毕竟明天大军就要出发了。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他调转马头,想着去和言汐好好说一声再见。 他是喜欢言汐的,这不仅仅在于对方的容貌或者性格某一单一的特点,而只是因为对方是言汐而已。古人云爱屋及乌,左晋对于言汐的喜爱也近于此。 但喜欢又能怎么样呢?这一份心情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害怕由于自己的冲动害的人家不幸。眼下他是要出征去南方,在南方的生死尚且不论,回来后八成又要去面对鞑寇入关了。这样的一个未来,这样的一个处境,纵使是再乐观的人来了恐怕也只能是叹气。 我连自己都保不全,更何况别人呢?左晋低头数着马上的棕鬓想到。夜色已经来了,远处的最后一缕阳关也落入了地平线之内。 驻足在屋前,言汐一行人所居住的院落的房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左晋轻轻推开门,屋内的言汐正在教导李锦民背诗。 没有打扰她们,左晋只是倚靠在门前站着。 那由蜡烛燃烧而亮起的橙黄色光芒照亮了半个屋子。 “左大哥!”
最先发现左晋的是李锦民。这个小家伙背诗背的卡顿,如果左晋没有听错的话对方应当是在背诵白居易的观刈麦。 “嗯。”
见到对方看见自己,左晋举起手来打了一声招呼。 “左大哥来了就可以不背了吗?”
言汐撇了一眼站在门框边的左晋,然后继续训到。“继续,刚才背到复有贫妇人了。”
“好…”于是乎李锦民又开始支支吾吾的背诵起来。“复有贫妇人,抱…抱…子在其旁。右手…嗯…额…秉遗穗?” “继续。”
言汐继续说道。 “嘶……”被背诵折磨的头疼不已的李锦民将视线往左晋那一方看去。但左晋只是轻笑,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 “左。”
言汐提醒到。 “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听到了言汐的提醒,李锦民马上将后头的诗文给背诵了出来。 随后这个小家伙高呼了一声好耶,立马便跑到了左晋的身侧。 “不错。”
左晋摸了摸小锦民的头发表扬到。眼前的一幕让其想起了当年他还年幼时的场景,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字一句教导其念书的。 “左大哥。”
言汐将桌上摊开的书籍合上,随后也转过身来。 “那个小锦民,你先出去玩一下。”
左晋蹲下身子对着李锦民说道。而那个被放假的小锦民则是赶忙去看身后的言姐姐,而在对方的首肯后他才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 “那个……”在李锦民走后,左晋颇有些局促的说道。“这些日子里都麻烦你了,还要你照顾别人来着。”
“没什么。”
言汐将书籍收拾完毕后说道。 “来告别的?”
她询问到。 “是。”
左晋点点头。他有许多话想和对方说,但是这些话语无不卡在了他的脖子之中。 “注意安全就可以了。”
言汐淡淡的说道。 “嗯。”
“说起来前几天让你担心了。”
左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他听李翰他说过,在庆阳陷落的消息传到西安时言汐有哭过。 “没什么。说起来你这一次出征南方,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
言汐看着有些呆愣的左晋询问到。 “大概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吧,也呆不久。快的话可能五六月份就回来了。”
左晋没有说起鞑子入关的事情。 “哦。”
言汐语气稍稍低落了一些,随后也不再询问。 二人就这样各自站在屋子的两侧僵持了下来。 “那…我……”左晋想要挪动自己的脚,但他的小腿却迟迟没有反应。就像是被孙猴子的戏法给定在了原地一样。 “没事,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言汐开解到。她勉强自己对着左晋笑了笑,一弯浅浅的湖水之中夹杂了一些浮草。 “嗯。”
左晋先是不自觉的应了一声,随后又马上的否决到。“不!没有忙,已经没有什么忙的事情了。”
“我这次过来就是专门来和你告别的。”
“呵,我有值得去左将军告别的呢?”
言汐半是开玩笑的说道。事到如今她也估量不清自己或者左晋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了。 “我会寄信回来的,我在那一边不会……”左晋不敢下保证。他无能力去承担这一份责任,他害怕自己的运气不能一直如之前那么好。 如果他和言汐在一起后他死了怎么办? 难不成让言汐下辈子去当一个所谓的寡妇吗? “嗯……”言汐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她说道。 二人的话语结束的很快,这主要是孙守道的母亲从外面遛弯回来了。这个老妇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与左晋说了几句话,大多都是要他约束手下部下不要害民的。 走出屋子后,左晋在屋外的一处空地上看见李锦民正在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看着对方现在喜悦的模样,左晋心中难免觉得有一丝自豪感。这样的感觉来源于自己所做一切都不是虚妄的实感。 “锦民!”
左晋坐在一处石墩上呼唤对方到。 “我先过去一下。”
见到左晋呼唤自己,李锦民赶忙对着自己身侧的小伙伴们说道。 “左大哥我要出去了。”
左晋对着李锦民说道。“这些日子里面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多学一些诗词,多学一些文章。”
“左大哥,可是这些东西没有用啊。”
李锦民听着左晋的这些话语不免有些低落。“我也想要和哲大哥一样。我觉得学武艺比起读书强多了。”
“糊涂。”
左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说道。“一夫之能和百军之能是有区别的。”
“可是每天读一些诗词和论语也没有用啊。”
“这叫明理。”
左晋说道。“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明白道理。一个连道理都不明白的人就算手中有千军万马又能怎么样呢?他迟早是要被打倒的。”
“哦。”
小锦民点了点头。 “我屋子里面还有一些关于兵法的书,都是戚少保的。你要好好去看,如果要当一个将军的话,这些东西是少不了的。”
“好啊!”
听到左晋说要给自己兵书,年少且充满幻想的李锦民不禁兴奋的大声喊道。恐怕在他眼中读过兵书后他就变得和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丞相一样了吧。 “好好照顾自己。”
左晋再一次说道。“也照顾好你言姐姐。你也十二岁了,左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六年后可是考上了秀才呢。”
也是又过了几年便家破人亡,左晋在心中想到。他从始至终要做的事情便就没有变过,那便是让世界上稍少些如他这一般艰难求生的人。 “嗯。”
李锦民重重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
左晋拍了怕对方的肩膀。由于月光还算明亮,这些小家伙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去玩耍。 目视着李锦民又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左晋拍了拍灰站起身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不是一个什么叫做左晋的将军,而只是一个唤作退知的小官员。 一个守着自己屋内老婆孩子过日子,不去关政权变幻的小官员。 但可惜他不是,左晋清晰的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过下去只怕会在鞑子刀刃架上脖子的那一刻后悔。 “走咯。”
他对着自己说道。 随着左晋的离开,屋外注视着他的那一道目光也随之被收回。言汐回到了房子里面,她将视线往院子里面看去。 院子里面冷冷清清的,萧瑟的厉害。 唉,在一声浅浅的叹息身后,言汐继续将门虚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