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注视着眼前刚刚抵入城中的士兵,林日瑞忽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起来。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命令那一位士兵在说一遍。 “林巡抚,马大人…马总兵已经殉国啦!咱们甘肃的一万五千人马已经全数被闯军覆灭……” 士兵的话语还未完全说完便被一声怪叫打断,那是巡抚林日瑞的。年近五旬的他站在大堂之上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林日瑞放肆的喊道。“马爌!我肏你娘的!你个走关系进来的狗卵蛋!你还我兵马!”
一面放肆去喊,林日瑞一面感觉到心情忽地舒畅起来。在他眼前的世界在恍惚中发生了一丝细小且不易察觉的变化。 “哈哈哈…咳咳…噗!”
伴随着一口鲜血的喷出,林巡抚骤然倒在了地上。其身体在倒地之时沉沉的发出了一声闷响。 “林大人!”
“林巡抚!”
见到巡抚倒地不起,一旁的文武官员们赶忙上前将其扶起。杨遇礼乘着机会赶紧上前去给这位巡抚探一探鼻息,还好,只是晕厥而已。 “这…这…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呼…”杨遇礼看着身旁的一阵乱象,一股巨大的压力顷刻间便压在了他的心头。但纵使是如此,他也依旧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以冷静的语气说道:“走吧!带着巡抚大人走吧。环县已经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是。”
四周的文武官员听着杨遇礼的话语,相继都点头应承。在这之中有不少比杨遇礼官阶更高的,但比起出来指挥大局的杨遇礼而言他们无不是腐草荧光。 托人将林巡抚照顾好后,杨遇礼旋即指挥起环县的撤离工作来。他原想下令士兵将城中粮食尽数焚毁以免闯军前来接收,但看着城中那饿的只剩骨头的母亲与孩童后,他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些粮食留下来让百姓自取。 这样的所谓工作致使城中文武官员一直到快入夜的时候才匆匆离开城市。在逐渐昏暗的大地上,杨遇礼将目光向着南方更远处看去,他再难返回家乡了。 紧跟着杨遇礼的离开,闯军的先锋便抵达了环县。先行抵达的闯军骑兵一脸茫然的策马走入了大门未闭的环县,而在环县之中,百姓们正为了杨遇礼留下的那些粮食而大打出手。 年轻力壮的强迫瘦小的,本地的压迫外地的,家中有汉子的欺负孤儿寡母的。一整个环县因为短暂的缺少秩序竟脱离了全部的文明而转变为最为低劣的野蛮。 “收缴粮食,把打人的和杀人的都给我押住!”
这是辛思忠抵达环县后说的第一句话。在当众杀了一批乘机作乱的流氓以及溃兵后,城中的秩序大抵被其安定了下来。 “娘……”在动荡结束之后,环县之中只剩下了哭嚎。 在军队完全抵达环县之后,刘宗敏旋即放弃了继续北上的想法。他一面命令士兵有序发粮,一面派人收缴城中流动的兵器。在确认榆林明军逃窜回榆林后,他只留下了一小队闯军用以维持秩序。 随后便是漫漫回程路。 等到刘宗敏的人马过铜川桥经庆阳抵达西安之际,已经是二月份的末尾了。 刘宗敏的回程收到了闯王李自成的热烈欢迎。为了迎接自己的这一位老友,李自成甚至出城三里去迎接对方。而在其入城之后,李自成旋即下令大摆宴席来庆祝这一场大胜。 这实在是让只身逃回的贺锦羞愧的不成样子。 “左将军。”
手中拿着一杯酒,一张脸半是通红的贺锦坐到了左晋的身侧。 满脸酒气的他将手中杯子敬向了左晋,他一面去敬,一面还喃喃道:“左将军,我对不起你啊。”
“这…这没有什么啦。”
正在吃菜的左晋被贺锦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对方是趁机来耍酒疯的。 “当时我留你在庆阳城中,嗝......”话还未说完,贺锦便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我对不起你啊,左将军啊,我还怀疑你会……” “左将军。”
正当贺锦要醉倒之际,一个男人走上前赶忙扶住了贺锦,那是贺锦的副将王倬。 “贺将军喝多了,对不起。”
王倬一面扶住贺锦,一面满脸惭愧的对着左晋说道。 “没事,没事。”
左晋稍稍笑了笑,但马上他便笑不出来了。一个粗壮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随后便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 “左将军啊。”
说话的人是刘宗敏,这个家伙手中拿着一壶酒,而从壶中的声响来看恐怕已经被其喝去了一半了。 “刘将军好。”
左晋回头看着满脸胡茬的刘宗敏正在自己身后。 对方挥了挥手随后一把便坐在了左晋的身旁,这个黝黑的汉子脸上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道:“我听说当年在陕县那穷沟子地方时,就是你小子从陕县里面带着人马挡住咱们几个突围的?”
“这……”随着刘宗敏的一袭话语,有关那一段的记忆也旋即出现在了左晋脑海之中。他马上一脸恭敬便要对着刘宗敏开口说那不过是各为其主的时候,刘宗敏却堵住了他的嘴巴。 “来!喝!”
刘宗敏说道。 感情是来灌酒的。看着刘宗敏的那一张黑脸,左晋不免在心中暗想。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正要将其一口饮下之际,却又被刘宗敏给拉住了。 “谁叫你喝这玩意了?”
刘宗敏拿起那小杯,随后自顾自的将其倒掉换上了自己酒壶中的酒水。 “这可是好东西,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给他!”
虽是如此说的,但是左晋可是看见对方到处在给别人灌酒。 “好,我喝!”
咽下一口吐沫,左晋算是知道自己酒里掺水的把戏是用不下去了。这也是他为何酒过三巡还没有醉的理由。 “咕噜。”
一口咽下,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左晋的喉口。他的一张脸霎时间便变得通红。 “好酒。”
左晋点点头说道。 “嘿嘿。”
刘宗敏满意的笑出声来。他将酒壶拿起,又给左晋斟了一杯。“好酒就多喝几口,来!再来一杯!”
“好!”
在这样赤裸裸的敬酒下,刘宗敏手中的那一杯酒马上便见了底。这个闯军军中的大人物一面起身说要去再拿一杯,一面悠悠晃晃的走了起来。 “李翰!李翰!欸?”
左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将视线向着一旁看去,李翰早就醉的不醒人事了。 “来了!你小子,够有能耐!”
伴随着一声粗狂的喊声,刘宗敏又杀了回来。 平心而论,左晋此刻最怕的就是这个黑老粗的声音了。他宁可在战场上遇到这玩意,也不愿意在酒席上看见对方。 “两壶!来!咱们两个干掉它!”
刘宗敏兴奋了晃了晃手中的两壶烈酒。里面的酒水随着他的晃动不时发出声音来。 “吱嘎!”
刘宗敏一把掀开一壶酒,随后自己痛饮一大杯。露出来的酒水随着他的胡茬一路滴落到了地上,但绝大多数酒水还是进了他的肚子。 “好酒量。”
左晋赞叹到。随后他也有样学样也跟着刘宗敏豪迈的姿势喝起酒来,但与刘宗敏不同,他的酒水绝大多数都是漏在了地上。 这实在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聪明。 “田大人他们呢?”
左晋一面将酒壶放下,一面对着刘宗敏询问到。 “他们?”
刘宗敏夹起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 “他们不行。”
刘宗敏指着身后不远处的那一桌说道。而随着刘宗敏的指向,左晋旋即将视线放去,田见秀早就瘫在了桌上而且一脸死相。 “四壶!”
刘宗敏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只用了四壶就给他干挺了!”
一脸兴奋说话的刘宗敏显然是抱着喝倒在场所有人的这种目的来的。 “厉害。”
左晋点点头,觉得脸上燥热的他又装模作样的给自己灌了一口。 “好!”
刘宗敏大喝一声,旋即站起身来仰头干完一整壶酒。显然这个酒蒙子是不怕自己喝死在宴席上的。 “嘶……”远处的牛金星看着左晋那一桌不免摇了摇头。 “有辱斯文。”
这个出身举人的男人如是说道。但随着他这一句话的结束,军师宋献策却忽地凑了过来。 “牛大人。”
宋献策先开口到。“闯王恐怕是不会在今年建国了。”
“什么?为什么!”
在其一旁半醉半醒的顾君恩与杨永裕二人马上清醒了过来。他们抬着脑袋向着一旁站立的宋献策问去。 “这还是因为鞑子的事情。”
宋献策给自己灌了一壶酒说道。“闯王的打算原本是因为四周再无强敌,但是现在来看鞑子也同样具有危险性。所以建国此事,也不可避免的要拖延下去了。”
“唉…”牛金星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夹起眼前的青菜,慢悠悠的将其送至口中。“依我看这个姓左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大家还是早和人家打好关系吧。”
“哼!就是一个降将而已!依我看……”杨永裕的话还未说完,便为更远处的噗通声而打断。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刘宗敏醉倒在地上,而左晋正晃晃悠悠的站着。 “居然能喝倒刘宗敏这个酒蒙子。”
宋献策一脸不可思议的将视线看向对方。“这可真是不得了。”
“是啊。”
牛金星摇了摇头,脸上带讥讽说道。“希望他不要也学着刘宗敏那个家伙到处敬酒吧。”
“来人啊!”
说话的男人是李自成。这个家伙自打宴席开始时被刘宗敏灌了一整壶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直到刘宗敏被喝倒之后才终于显出身来。 “把刘将军拉下去。”
一面说着,李自成一面走至左晋的身前。 他满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颇为兴奋的说道:“你小子不错呀!”
“属下……”左晋没有再说下去了,这倒不是他借着酒劲想要对李自成不敬。事实上就算他想不敬也难的很,因为他物理意义上的被刘宗敏的酒给干挺了。 “啧啧啧。”
看着眼前醉倒的二人李自成摇了摇头。 还是刘宗敏厉害,这位闯王心想。 事实上李自成并非没有和刘宗敏喝过,相反他试图干挺对方许多次。但每一次他都被刘宗敏给干碎了,就他自己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刘宗敏被人给干挺了。 “好好照看。”
李自成对着身旁的亲卫说道。 刘宗敏醉倒了,他就终于可以放心去吃菜了,但随着他稳稳坐下他才看见自己这一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倒了。 田见秀、身前四壶,李过、身前三壶,马世耀、一壶。 唯一一个较为厉害的是辛思忠,这家伙和刘宗敏一齐喝了五壶酒,但最终还是被刘宗敏给拿下了。 捷轩猛如虎呀。李自成一面自顾自的夹起菜来,一面在心中想到。 在宴会快结束时像拖死狗一样把左晋李翰二人拖回来的是薛仁义和李洪。哲布这个家伙还在和别人对喝,而且已经喝倒四五位了。最为关键的则是在于他每喝倒一位,失败者阵营中便会有一队人马加入他的阵营为他呐喊。 双方甚至都围着他开始赌注,但在哲布这一边投钱最多的还是黑熊这个家伙。这个躲过了所有人敬酒的家伙正一脸兴奋的在和别人起哄。 告别了喧闹的宴席,薛仁义气喘吁吁的将左晋抬到了对方的床上。看着眼前一身酒臭的男人,薛仁义不免摇头。 “别走。”
在薛仁义转身之际,尚未清醒的左晋拉住了他的手。 薛仁义一脸不可思议的将视线对其看去。 要是那个言家姑娘来了就好了,他无不恶意的想到。 “我欠你们的东西我一定会还的。”
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左晋喃喃道。 如果不是离的足够近,恐怕薛仁义都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欠什么东西?”
薛仁义不解道。 “我欠你们一次回家。”
醉倒的左晋如是说道。一面说着,这个醉汉一面忽地哭了起来。 眼泪混合着醉酒后的呕吐物一起到了地面上。 “我在笔架山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
“我答应过,要带你们回家的。”
“我答应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