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道,你等会马上带人出去。把城外的百姓都给我迁进来,就算是拖也必须把这些人拖进来。闯军不日将临,到时候留在城外只会白白丧命。”
随着二十六日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左晋正式以延安总兵这一身份接管下西安城防这一事宜来。 其实就算没有这一层身份,左晋依旧也将是西安防守的最佳人选,也是唯一人选。那一位自北向南的明军指挥使在深夜知晓城防的全部兵力之后一个人匆匆又折回北方边镇而去了。 显然,对方被不日逼近的闯军给吓破了胆。 虽然西安作为陕西大镇城防坚固,但在左晋的心中他一向不将其作为第一防守的目标。 而促使左晋这样打算的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西安城大,居民众多。一旦开始守城,如果手头上的兵力稀少,这样一座大城不仅不利于防守反而还会出现众多纰漏。 其二是陕西军心不稳,左晋担心一旦自己在西安守起城来四周的友军会不动如山。而那位指挥使的逃离也愈发坚定了左晋的这样一个打算。 但世事并没有再给左晋再留下另一个选择,因为无论是向东或者向西逃窜在此刻都再无有机会。在昨日的深夜,来自富平的探子回禀左晋。高一功于二十四日深夜破开富平城门,富平的指挥使在城破之后率队向其投降。 “城外百姓的民居怎么办?”
李洪目视着愁容满面的左晋问道。“留着还是?”
“拆。”
左晋的回答简短有力。“要那些百姓离家的时候尽量把东西多带一些,在确认其离家之后就开始拆卸。房梁什么的能拆就拆,拆不了的就放火。总之不要给闯寇留下一点东西。”
“是。”
李洪点了点头,但他尚未动步左晋的另一个声音便传了上来。 “不要动刀。而且你要告诉那些百姓,凡是被拆了家的,以后我都亲自带着人马去给他们修筑。”
“是。”
李洪点点头说道。 “好,你们俩个先下去吧。”
左晋一面说着,一面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二人可以离开。而这位满眼血丝的左总兵则是低下头去死死的盯着那一份西安地图。 在左晋一行人入城之前,李翰便带着士兵们将城外的林子砍伐一空了。所以他们倒是剩下了不少的时间可以去应对这些百姓。 而就在李洪等人领兵出城之际,一堆又一堆的乡绅和官员们却聚集在张尔忠府邸的里面等待着他们的那位巡抚出来。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张尔忠家中的一位奴仆走出来对着这些人说道。“张大人病重,实在是不能一一会见诸位大人。这样吧,就由杨大人充当大家的代表入屋与张大人会谈。还请大家把消息都告诉给杨大人吧。”
奴仆指着人群中的杨遇礼说道,而杨遇礼则是非常配合的装出手脚无措的样子来。这是他们的计谋,也是张尔忠身死之前的最后遗命。 张尔忠在左晋入城的那一天夜中终于抵挡不住病魔的侵扰,在病痛之中匆匆离世。而其在死前留下了三条遗命,其一是将城中军务全数交给左晋指挥,其二是城中乡绅不可放走一位,其三便是秘不发丧。 张尔忠的心思自然是杨遇礼所能理解的。所以在一开始他便预想到今天的这个情况,于是乎他早早的离开了张家府邸混入了人群之中。 “还请杨大人转述一二,我等实在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而是担心这张大人的身体呀。”
一位乡绅在讲完话后特地交代道。 但这样的话语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在里面。 “是,是,是。”
杨遇礼强忍住心中的鄙夷答应到。“我一定将周围大人的话语转述给张大人。”
话虽如此,但杨遇礼一如屋便就像失联了一般再无有回声。而这样的沉默愈久,诸位乡绅们等待着也愈发焦急。 忽然,屋子中传来了浅浅的交谈声音。这声音细如蚊鸣,众位乡绅只好一面细细的去听,一面猜测着这话语中的含义是什么。 “啪!”
忽的,原来的细细蚊声为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所代替。在诸位乡绅的瞠目结舌之中,杨遇礼缓缓走了出来。而与其一同出来的,还有他那脸上一个发红的耳光印。 “张大人说,不准。”
杨遇礼语气低落地说道。 “什么!”
杨遇礼的话语就像是一记石头打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上,顷刻间涟漪便在乡绅与官员之中泛起。 “这么行呢?这要是继续留在西安城里面,要是闯寇打进来怎么办?”
“是啊!是啊!到时候莫说是你我二人,就算是张大人也恐怕难以幸免呀。”
屋子外的诸位乡绅在顷刻间便乱成了一团,但他们谁也不敢去说再求见一次张大人。他们担心自己也落得一个和杨遇礼一样的印子。 “诸位大人。”
杨遇礼看见诸位乡绅吵成一团,知道支开他们的时机已经来临。“诸位大人与其留在这里求张大人,我到以为不如去找秦王陛下。这天下都是皇上他们家的,这秦王想走谁拦的住?”
“是啊!我们还可以去找秦王!”
一位老举人兴奋的说到。这几日秦王不停的往城外运送财宝是他们所亲眼目睹的。尽管秦王说这是在运送奴婢,但是其秦王府中日渐减少的宝物却是躲不开众人的眼睛的。 “快!快!快!我们找秦王去!”
乡绅们旋即一哄而散,向着秦王府的方向而去了。 不过这些往秦王府而去的诸位乡绅们注定看不见所谓的秦王了,因为这位藩王大人的府邸已经被左晋的人马给“保护”起来了。 左晋在得知秦王三番五次的出城运送财宝之后旋即亲自派人把秦王府邸围的水泄不通。而好巧不巧,正当左晋的兵马一路赶来之际恰好遇上了打算出城避祸的秦王。 “干什么!你们这些人是要干什么!知道本王是谁吗!我是秦王!就算是孙传庭在本王面前也得给我低声下气的,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吃罪我?”
在秦王的威胁之中,黑熊一脸为难的走到了秦王面前。 唉……还未说话。黑熊就在心中自己先给自己叹了一口气。吃罪秦王,他以后必然会被其报复。别看这些个藩王一个一个平时除了鱼肉百姓之外啥事不干的,但收拾他一个小小的把总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要是不把这位秦王拿下吧,左晋必然是不会饶过自己。黑熊从左晋那一双密布血丝的眼瞳之中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搞不好老早就想要多带走几位陪葬的人。 “带走,带走!”
黑熊无可奈何的对着手下的诸位士兵说道。“赶紧的,这位秦王可是咱们吃罪不起的。”
“放开本王!赶紧放开本王!”
伴随着秦王声音的愈发遥远,黑熊一脸苦闷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 “关门!”
随着黑熊最后命令的下达,秦王府的大门被死死的关闭了下来。 不过比起其他二人而言,黑熊的任务已经算是简单的了。孙守道和李洪两个人此时此刻都被哭天喊地的百姓给拦住了。 “老身不走!老身不走!”
挡在李洪眼前的是一个近八旬的老太婆。按理而言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不应当如此泼辣的。但李洪眼前的这位老人却偏偏如此。如果说要只是不肯走还好,大不了绑了就可以了。 可是这老人家的手上却还偏偏拿着一把菜刀。 “娘!”
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跪倒在那一位老母亲的身前,他一面哭,一面劝他的老母亲马上入城避祸。而在这位中年男人身后的,则是他的儿子与小孙子。 “当年你出生,就出生在这件屋子里。这房子是我和你那个死去的爹一砖一瓦亲自建起来的,你爹死后我也就只有这个房子了。你们走吧,老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个屋子里面。”
老人家的话语斩钉截铁,叫人丝毫没有去质疑的心思。 “娘!”
“nmd。”
李洪无语的对着身旁的亲兵说道。 不过随着夜色的逐渐降临,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迎刃而解了。李洪派人偷偷在那位老人家的饭菜里面下了迷药,乘着对方昏睡的时间段他赶紧连人带菜刀一起抬到了城里面去了。 而与其一同抵达城中的还有一位明军打扮的骑兵,在简单的盘问了几句之后这个家伙便径直朝着左晋所身处的府邸过去了。 “所以说是郑嘉栋派你来的?”
左晋挥了挥手,示意眼前的那一位士兵离开。在这位骑兵抵达之前,对方正在向左晋汇报闯军的行军路线来着。 “回禀左总兵,是的。”
那骑兵低头说道。“郑总兵离开之后并未径直往山西而去。而是留在西安附近。”
“呵。”
左晋冷笑一声。“确定是没有走,而不是走不了吗?”
对于郑嘉栋的不辞而别左晋还是有相当大的不满的。 “左大人。”
“算了。”
左晋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所以说郑总兵现在的意思是什么?进来和我一起当被围住的兔子吗?”
左晋自嘲道。 “不,郑大人派我回来是有两件事情要告诉左大人您的。”
那骑兵信誓旦旦的说到。 “两件?”
左晋目视着那位士兵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是的,这第一件事,是要左总兵您当心城中的闯军内应。”
“内应?”
左晋忽的站起身来,他一面来回渡步,一面开始回想。忽然一个男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王根子。此前孙守道便向他汇报,这几天这位守将一直都不怎么安分。府邸里面常常有人来往也就算了,而且此人还一门心思的和秦王一起往城外埋设财宝。 “我知道了。”
左晋点点头说道。 “是。”
那骑兵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郑大人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想和您一起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
左晋愣住了。“郑总兵手上一共也就一千两百个人吧?这怎么里应外合,拿我手中的三千人马和他的一千人马去击破闯军的数万大军吗?我不是戚少保,闯军也不是倭寇。”
“话虽如此,但是左大人……”那骑兵显然还是想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我知道。”
左晋最终还是点点头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你马上出城,去和郑总兵商议里应外合的时机吧。”
他简单的挥了挥手,尽管此事万难成功但是左晋此时此刻也没有所谓的其他办法了。 守城,守城。守城的关键觉不在于可以守多久。一个成功的防守战役往往伴随着着防守结束之后的进攻而形成的。如果只是困守孤城,恐怕就是诸葛武侯再世也难以成功。 “是。”
那骑兵点点头道。随后两人又继续交谈了一阵子,在事情相继交代清楚之后骑兵带着左晋的回复匆匆离开了城池。而就在其离开城池之后,孙守道的人马马上包围了王根子的府邸。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谁要你们来的!”
王根子一脸怒容的走出府邸。他身着一身戎装,手持佩刀和他的家丁们一同堵在了孙守道等人的面前。 “王大人,左总兵找你有事。”
孙守道冷着一张脸说道。他此生最恨叛徒了,如果不少白广恩这个家伙领兵叛逃他们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模样来。 “左晋!我呸!这个孙传庭的狗仗着自己有张大人的命令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王根子向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口水说道。“老子今天就是不让你们进去了怎么样!要查我的房子,你把张大人给我喊过来!没有张巡抚的命令老子谁也不听!”
“呵呵。”
孙守道笑了笑。随着其平静的挥手,在众位士兵的身后一队火铳兵骤然显出身来。火铳这东西在潼关、渭南等地是抢手货但在西安却是应有尽有了。 “王大人,我只听左大人的命令。”
孙守道颇带有威胁的语调说道。